咦!南洋的新米?他的米作價多少?”
“新米八錢一石。”
“方才說漕米五錢穀三錢,是不是與此有關?”
“先生您想,您是願意花五錢銀子買一石糙米,裡面還有稻穀和穀殼,還是願意買八錢一石、碾過兩遍的新米?”
原來如此!怪不得廣東的物價如此之低。徐弘祖這才放心的咀嚼起眼前那在糕餅表面灑滿了西洋細砂糖的點心。
“這點心是不是也是因為米價便宜才便宜的?”
“您說對了一半。”
茶博士依舊是滿臉的笑容,“米價便宜不假,但是這從南洋來的細砂糖也是一樣的便宜,還有那一甕三百斤的菜油,都是極其低廉。三者湊到一起這才是真正讓點心果子的便宜。”
“米價一賤,那豈不是和萬曆皇爺在世時一樣?柴米油鹽雞鵝魚肉諸般食用之類,無一不賤?便是數口之家每日大魚大肉,所費不過二三錢。這是極算豐富的了。想來那小戶人家,每日賺得二三十文,就可過得一日了。”
徐弘祖和徐仲昭都回憶起當年的萬曆皇帝在世時的景象,不由得擊節讚歎不已,不想在這紛擾的亂世中,嶺南卻是一番太平景象。
“別的咱們不知道,不過,咱們的廣東巡撫大人卻是因為這米價、油價低廉升官去了北京城了。”
說起自己的父母官升官去了京城,茶博士也是與有榮焉,彷彿升官的是他本人一般。
說話間。河道里又有兩隻船停在那裡了。三四頂舊竹斗笠從石級下升上來。舊竹斗笠下面是表現著希望的醬赤的臉。他們隨即加入先到的一群人中,斜伸下來的光柱子落在他們的黑色褲褂上。
“說說看,今年什麼價錢。”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錢銀子!”伴著一副懊喪到無可奈何的神色。
“什麼!”
希望雖然破滅了。載在敞口船裡的米可總得糶出。難道當真搭上時間和路費。去那可能收穫還不如順德的佛山去糶米?命裡註定,只有賣給這城裡的萬盛米行。米行裡有的是銀子,而舊斗笠的黑色褲褂里正需要銀子。
聽著唧唧呱呱的爭吵聲。徐弘祖想來應該是糶米的舊竹斗笠們和米行的先生們在辯論米質好和壞、爭吵量米的斛子淺和滿。運米的敞口船立刻浮起了不少,方才還在船與船之間起伏不定的菜葉和垃圾登時就看不見了。舊竹斗笠們將自己一年的辛苦所得送進了萬盛米行的廒間,換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串串制錢。
“先生,給銀子不行麼?”白白的米換不到白白的銀子,好象又被他們打了個折扣,總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鄉下土包子!”夾著一枝毛筆的手按在算盤珠上,鄙夷不屑的眼光從眼鏡上邊射出來,“一貫錢就作一兩銀子用,誰好少作你們一個銅板。我們這裡沒有銀子,只有制錢。”
“那末,換南中通寶吧,嘉靖通寶、天啟通寶也行”從制錢背後的馬來看,知道手裡拿的是跑馬崇禎。而且,手感和銅板的顏色都告訴舊竹斗笠們,這個錢怕是不好花出去!
“嚇!”聲音很嚴厲,左手的食指強硬地指著,“崇禎皇爺的江山,就要用崇禎皇爺的通寶!這是崇禎通寶,你們不要,可是要想蹲大獄?”
不要這制錢就得吃官司,這個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誰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制錢後的跑馬,又彼此交換了將信將疑的一眼,便把制錢塞進舊褲褂的空口袋或者纏著褲腰的空褡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