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箱籠還在水路運河上,所以這衣裳是汪道貫早年留下的,眼下自然顧不上那麼多。等到他再次帶著汪孚林出門時,就只見這位小官人垂下眼瞼半眯起眼睛,卻仍舊掩飾不住那眼中的一抹水光。
兩日前,汪孚林才剛來過這裡,那時候譚綸雖說已經病入膏肓,卻還打起精神和自己說過話,如今再來,譚府門前已經掛上了兩盞象徵喪事的白燈籠,僕人們多半在腰中繫了白色的孝帶,至於五服之內的親屬,則要等小殮、大殮之後,才會換上各自的麻衣孝服,他只覺得世事滄桑,不外如是。此時一眼望去,譚府看上去和平日裡並無不同,只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喪事而顯得有些忙亂。不多時,就有人帶著汪孚林來到了一間小花廳。
“子理兄的夫人,也就是你的母親早就過世了,如今身邊的姬妾也都遣散,你兩個弟弟又還在趕過來的路上,你身為長子,接下來要哭靈,要答謝弔唁賓客,妻子又不在京師,只怕這家裡的事情你也全然顧不上。這樣,我讓仲嘉留在譚家幫你打理喪儀雜務,如此你就可以少分點心。”
一進門,汪孚林就看到汪道昆正在給人出主意,而譚獻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剛剛那番話。晚來一步的他本想問為何不讓汪道貫這個新進士留下,可隨即就想到汪道貫還有新進士恩榮宴等等諸多應酬,十有**還要去參加館選碰碰運氣,他就改口說道:“伯父,首輔大人和陳總憲正好批了我二十天假,大司馬生前於我有賜字贈劍之情,我也留下幫譚兄一點忙吧。”
至於張居正交待的事情,先捎信回去讓陳炳昌打個草稿就行了!
父親在見了汪孚林兩日之後就撒手而去,譚獻最初也覺得若非自己當初卻不過情面領了汪孚林來,父親可能不會這麼快辭世。可如今訃告發出的第一時間。汪家人就立刻全都來了。他此刻醒悟過來之後。心頭又不禁有幾分感激。
昨日譚綸在難得清醒後讓自己送出了那封給張居正的私信,又指點自己說,凌雲翼、張學顏等人全都是張居正頗為看重的人,自己臨死力薦,日後人家總會記得好,對譚獻兄弟三個更會有些香火情。至於張居正,也許會因此更記得照拂譚家子孫。
而這些,何嘗不是因為汪孚林出的主意?
因而。想到之前譚綸直到病勢確實沉重之後,才讓人往老家捎信,讓他那兩個弟弟帶著媳婦過來,他自己的妻子原本也在老家照顧他的兒子,這次也會上京,他使勁定了定神,擦了擦眼睛之後,就鄭重其事地說道:“那接下來就勞煩仲淹叔父和世卿賢弟了!”
對於汪孚林莫名其妙多了二十天假,汪道昆雖覺得奇怪,但眼下卻也顧不得這許多。考慮到有經歷過喪事的汪道會出面。又有汪孚林幫手,譚家這場喪事理應能夠順利一些。但得知譚綸姬妾全都被一個不留地遣散,如今內宅無人坐鎮,眾多僕婦和丫頭萬一有個偷懶耍滑,或者夾帶東西逃走的醜聞,那未免有傷譚綸清譽,因此,他在離開譚家之後又折返了回來,提醒譚獻在僕婦中挑個最可靠的老成僕婦,在內宅掌管對牌。
既然在譚家幫忙,沐浴小殮、大殮、蓋棺、設靈床等等,汪孚林自然一一參與。但平生第一次經歷古人喪事的他大多數時候純粹只是個幫忙的角色,但總比滿心哀慟的譚獻要好些。只是想到譚綸官當到這麼大,卻並未有親戚族人跟到京師,只有一個長子在身邊照顧,他心裡就忍不住嘆息。
傳說中譚綸雖不比胡宗憲貪婪斂財,卻也並不是分文不取,可他在譚府呆了兩天,卻發現譚家父子全都是對金錢沒有太多數目的人。之前譚府一應銀錢往來,竟然全都是由管家掌管,譚獻這個當兒子的連家裡還存著多少銀子都不知道!
好在譚家那位老管家並不是仗著主家之勢在外大放高利貸,關說人情,四處與人交結的滑胥之輩,但年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