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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新城算是盛安市第一批建起的商業住宅樓。景觀優美緊靠城中,住戶平均生活水準和受教育水平較高,但物業設施絕大多數都上了年頭,小偷小摸早些年挨門挨戶摸得很熟,有背景的從來不得罪,好欺負的也有時有晌地偷,數額不大的挺多都懶得上報,物業雖說配合調查,可硬體設施不夠,又提供不了太多有用的線索。前幾年搞百日行動的時候清查了一批手腳不乾淨的慣犯,倒是安生了兩個多年頭,今年入冬就有點兒捲土重來的勢頭,周遭接連報了幾起大額入室盜竊的案子,沒頭沒尾的走訪了幾圈,到頭來也只能先從附近的慣偷開始盤問下手。
在湖濱新城這一遭晃完已經過了晌午,回隊裡的時候食堂早就乾淨得連刮盤底都不夠。肖樂天咕嚕著肚子敲完報告就自告奮勇地跑去二食堂小飯館跑腿兒外帶,江陌有點兒心不在焉跟他揮了揮手,慢吞吞地翻騰了一會兒派出所提供的備案名單,勾勾畫畫地挑掉了幾位改過自新混得挺好的熟面孔,轉著鉛筆溜了會兒號,起身拎著還熱乎的案件報告就衝到了顧形的辦公室門口。
耿秩端著茶缸子從顧形的辦公室門前經過,被面無表情心緒不定的江陌嚇得一哆嗦。他跟祝思來其實都算是這對師徒之間孽緣的見證和親歷者,這些日子零星聽了一耳朵事關當年舊案的隱約線索,猜也猜得出江陌這點兒心浮氣躁是因為點兒什麼。
但他沒提這些茬兒,就只撿了點兒警容風紀的瑣碎敲打著杵在顧形門口愣神的江陌,扭頭啐了一口嚼得苦澀的茶葉末,慢悠悠地從她身後飄過。
“你師父屬於混球一個,少學他見天兒沒事兒就自己瞎琢磨。忙完了該撤就撤。”
顧形這間辦公室常年不上鎖,屋裡悶乎乎地飄著一綹經久不散的煙味兒,暖氣也不熱,吸一口氣鼻腔裡都是涼的。
江陌習慣性地敲了兩下就推門進去,繞到辦公桌前撈起個空的菸灰缸壓住了手裡這沓湖濱新城的盜竊案卷,抬手正準備把她師父桌面上“五馬分屍”已久的圓珠筆拼個全乎再扔進顯示器旁邊的筆筒裡面,餘光卻無意間搭在了傾倒半扣在筆筒置物架後面的相框上,猶豫了幾秒,還是伸手撈起來,拽著袖口蹭了蹭還算乾淨的玻璃,重新把它擺在了顯示器旁邊。
一抬眼正能看見。
相框裡是顧形跟他妹妹顧影的合照,據說是兄妹倆人吵吵鬧鬧成年之後,忙於工作至今,唯一一張留存在老式膠片相機裡的合影。
照片已經擺放得微微褪色,偶爾也會被忙於糾察案件的顧形煩躁地扣在桌面上。可顧影卻始終在相片裡掛著顧形的肩膀笑得燦爛開心,那對案發至今始終下落不明的紅色耳釘,正點綴在照片的中心,閃亮地藏在了顧影柔順的髮絲裡。
那是生動得從未在案件卷宗裡看見過的表情。
江陌沉默地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無聲地退出門外。
她其實時至今日仍舊無法確切地琢磨明白,自己當初在紅樓案發現場跟前的抉擇所為,究竟有沒有一個正確與否的論定可言。
那時候初出茅廬的江陌獨自捏著對講機猶豫地徘徊在不知前路的巷口跟前,一時衝動置氣地撇下了因為翻查舊案擅離巡查崗位的魏祺盛,獨自趕到了接警的報案地點,在幾乎剎那之間,放棄了那雙絕望失神地看向她的眼睛,把轉瞬即逝的機會遞到了還有一線生機的目擊證人面前。
江陌倒不後悔,只是始終苛責著自己當時礙於實習期獨自出警的猶豫和逃避,在午夜夢迴時難以抑制地惶恐不安。
也許,哪怕再快一點……她都有可能有機會伸手把顧影救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