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說孬舅這人不錯,大災大難之年,讓我吃過一個豆麵小餅。據說孬舅還讓別人吃過,讓村裡的媳婦吃,誰跟他睡覺他讓誰吃。大家爭著與他睡覺。後來孬舅又不讓媳婦吃,讓閨女吃,一個豆麵小餅一 個閨女。但搞不明白的是,他一個也不讓孬妗和孩子們吃。孬妗餓得兩腿不會走,他也不讓她吃。
這年申村社會秩序不錯,沒有發生什麼案件,沒人找老孫和孬舅到村西土廟前斷官司。封井不封井,染頭不染頭,大家都很守規矩。
後來村裡終於停夥。老孫叫小路打鑼,集合一干人說“村裡沒豆麵了,開不了夥了,大家說,怎麼辦吧!”
大家想想說“這能怎麼辦開不了夥,咱們就要飯唄!”
於是大家四外奔散著要飯。倒是在要飯上,誰去哪村誰去哪村,劃分得合理不合理,引起了矛盾。只好由老孫和孬舅在村西土廟裡重新設了案桌,斷了斷,重新劃分劃分,大家才四處奔散著要飯。
老孫是要飯出身,有經驗,他等別人走完,才端著碗去要。他要飯哪村也不去,一要就到鎮上,去敲公社章書記家的門。章書記也餓得小了一圈,開門看到老孫端個碗,不由嘆氣“我說讓要飯的當支書,以後可以不要飯,誰知還得要飯!”
老孫敲著碗邊就要唱曲兒,章書記慌忙說
“別唱了別唱了,老孫,給你一個紅薯葉鍋餅。”
於是給了老孫一個紅薯葉鍋餅。
孬舅這人氣魄大,扔下大槍要飯,一要要到了山西,在那呆了三年。後來聽說一個小兒子叫石�的在山上讓狼吃了(那天一個人上山打柴)。到了一九六三年,孬舅帶著剩下的一干人回來了。雖然狼吃了一個石�,但孬妗又生下一個鋼�。
回來以後,村裡發生些變化。大家又都能吃飯。雖說剩下二百多口人,但大家又開始恢復正常的繁衍生息。全村又開始到處冒煙兒。支書仍是老孫。老孫念孬舅曾讓他吃過一個豆麵小餅,仍讓他當治安員。村務員仍是小路。大家吃飯以後,這時又開始生事。兄弟鬥毆、婆媳吵架、孤老、破鞋、盜賊等一干雜事,又開始滋生。村西土廟前,又重新設起了案桌。孬舅的大槍還在,不過鏽成了一個鐵疙瘩。孬舅用豆油擦了擦,倒又擦出個模樣。三人一商量,又開始對村子實行“封井”與“染頭”制度。孬舅又開始揹著大槍在街上走。申村便也恢復了正常秩序。
txt小說上傳分享
頭人 第四章(1)
一九六六年,申村又一次改朝換代。上邊打倒劉少奇,村裡讓打倒老孫。打倒老孫倒也不難,公社章書記都讓打倒了,何況一個老孫。接替老孫當支書的,是金家一個後代叫新喜。老孫這人很奇怪,支書被打倒了,倒有了些支書的樣子。過去當支書時,坐無坐相、站無站相,頭點屁股撅的,沒個頭人的樣子;現在不當頭人了,倒學會了頭人派頭,在街上走來走去,邁著八字步,敞著布衫,說話也英勇了,說
“這個*支書,咱早不想當了!”
當然,仍改不了雙手相互亂抓的毛病。
新喜這人三十多歲。上過中學。據說他小的時候,有過小偷小摸的習慣。五歲那年,曾跟隨我孬舅到宋家掌櫃的高粱地裡刷高粱葉,被捺到村西土廟前跪著,一直跪到星星出來,還被罰了五斗高粱。解放後上學,上學放學路上,也斷不了和一幫孩子偷些瓜棗,曾被老孫審問過。但他成人以後,表現比較好,不偷東西,做好事,半夜下田砍高粱,背到隊裡打麥場上。第二天大家又去砍,見高粱已經集中到場上,知道是新喜乾的。新喜成了活學活用積極分子,站在村西土廟前給大家講用。大家都說
“新喜這孩子瘋了似的,盡做好事。”
惟有新喜他媽說新喜不好,說在家懶死了,尿盆三天不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