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政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敲兩記,以二人的熟悉,文笙立刻就由這個小動作意識到對方正在考慮措辭。
“軍中,那是男人呆的地方,你看自古以來有哪個女子會跑去廝混?你去了,人家說不定還要背地裡說一聲晦氣,再說那些當兵的朝不保夕,整天把腦袋別在腰帶上,你不知道他們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來。”
文笙微微皺眉:“質疑非議隨時隨處都有,何止軍中,既然譚老國師沒有單獨把我甩出來,那等我去了慢慢改變大家的看法就是了,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我不但是女子,還是一位樂師。阿政,說說你真正的想法吧,你知道我想去軍中好久了。”
鍾天政猶豫了一下,也皺起眉來,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不耐煩:“你怎麼就不能好好聽我一回呢?你那紀大將軍又不在戰場上,還往白州跑什麼?到了軍中。誰知道落在哪個白痴手底下,叫你往東就得往東,叫你往西就得往西。叫你送死呢,你去不去?”
文笙沒有跟著他發脾氣,反到笑了笑:“程國公在白州呢,再說大家不都一樣嗎,都會遇上難以預料的危險。”
鍾天政輕蔑地“哼”了一聲:“想害我?他儘可試試。至於旁人,我管他們去死!”
這麼說鍾天政不想她去白州是在擔心她啊。文笙心中一暖,柔聲道:“阿政。你是害怕我會出意外麼?”
鍾天政似被戳破心思,瞪著她半晌無語,而後閉上眼睛。將身子向後上一靠,兩手揉捏著額角,頹然地嘆了口氣:“是,我老是隱隱有一種預感。若你去了白州。會有非常不好的事發生。你聽我一回好不好?”
“預感?”文笙大奇。鍾天政這預感由何而來,他又不會起卦算命。總要有個起因吧?
鍾天政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戰場上刀槍無眼,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就算是為了我,留在京裡,好不好?我會留下人手照顧好你,不用多久。我就會回來。”
即使是在當初兩人從楊昊儉的山莊裡逃出來,狼狽逃命的那晚。鍾天政刻意溫柔,也沒有這樣說過話,兩個“好不好”,簡直透著一股低聲下氣,他自己還沒有發現,文笙卻是驚訝地不知說什麼好了。
這驚訝中又透著疑惑。
白州對她而言是龍潭虎穴麼?
可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一定要去闖一闖。
若是別的事,文笙說不定衝著鍾天政的情意退上一步,但能光明正大地去白州,去和戚琴、雲鷺他們一起殺敵,給李承運幫一幫忙,這等機會她絕不會這麼糊里糊塗地放棄。
“阿政,我不需你留人照顧,也不會故意輸掉比賽留在京裡。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在白州並肩作戰麼?我們可以相互看顧,保護著對方。”
鍾天政將手自太陽穴上拿開,望著文笙,目光裡是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而後他重重嘆了口氣,道:“前五十名才夠資格去,我不會叫你如願的。”
文笙簡直要被他這莫名的固執氣笑了,介面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若在以前,兩人話不投機,甚至到嗆聲的地步,鍾天政要麼冷嘲熱諷,要麼拂袖而去,可這會兒他臉色變了幾變,卻強行按捺住了,站起身,神情有些黯然,都已經轉身要走了,目光突然落在文笙的頭頂,靠近過去,在文笙反應過來之前,伸手自她秀髮間捻起一團白絨絨。
那是她先前在絲桐殿前站得久了,不知何時飄了一團柳絮在頭髮上。
鍾天政凝神著這一小團白絨,目光既如秋夜星辰那般高遠明亮,又像寒潭深水那麼寂靜無波。
一時間文笙竟覺心跳砰砰,有些窒息。
鍾天政卻嘆了口氣,悵然道:“你看,柳絮因風,輕薄無根,確實不是吉兆。”說罷將那團白絨狠狠攥在了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