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讀出的豈止是憤怒兩個字,他不明就裡,拳頭來了他就躲閃,偶爾被逼得急了也會反抗過去。
他一路跑,後面的青年一路追,所經過的地方,攤位翻塌,瓜果亂飛,雞飛狗跳的,他不知道他對他們微笑,而他們為什麼看清了他的臉就變得出離憤怒,簡直像他是殺奪了他們妻兒的惡徒一般。
他自從受傷了以後體力就大不如以前,不過從集市的東面跑到了西面,已經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他看看了看身後,是臨時用木頭做成的架子,已經沒有了退路,“你們……為什麼……要打我?”
“為什麼?”其中一個青年大笑,“你問我為什麼,投靠了敵國的人還有臉來到大晁?”他們都曾經在申屠衍的軍營中呆過,對著申屠衍多少懷有敬佩之情的,可是心中的一個偶像般的人物,轟然倒塌,恨意遠遠要來得洶湧的多,“可惜我們都看錯了人!”
申屠衍的後背汗涔涔的,汗液溼冷的粘在身上,十分的難受,可是他卻無心思去思考難不難受的問題,因為他的手腳忽然之間動彈不得了,僵硬得毫無知覺。
兩條腿如同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邁不開步子,他那要死不活的老毛病就在最不恰當的時候統統都發作了,他額頭上又滲出了許多汗水……
他慢慢抬起頭,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向著他靠近,黑壓壓的一片,將他圍得密不透風,他苦笑——大概這就是命吧。
緊接著劈頭蓋臉的拳頭全部往他身上招呼,他已經麻木的感覺不到痛楚,他的視線裡都被蒙上一層血色,天空,房屋,街道……他忍不住想,他的前三十年真的是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嗎?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對他不友好?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鍾簷經過東市鬧街的時候,正是早市收攤的時候,田裡壟上中的蔬菜瓜果,過了晌午就算不得新鮮了,厚道的菜農果農總是不願意讓人吃半點不新鮮。
他走過石橋的時候,陰霾的天邊忽然射出一道陽光,剛好照在他的臉上,他晃得睜開眼,等到終於睜開,他望見的第一眼是來來往往的人潮,那是雲宣的煙火生息。
這一日裡東市熱鬧得異常,鍾簷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撥開人群,看一看究竟是哪家的豬肉減價賣了,還是誰家的老子拿著藤條打小子?
看見是一群人圍著揍一個人的好戲,被圍著捱揍的那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卻愣是沒有吭一聲。他一愣,下一秒衝到那個人的面前,張開雙手,如同母雞護雛一般護在那個人面前。
“這是金井坊的鐘師傅嗎?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不做什麼。”鍾簷嘿嘿笑道,索性在旁邊的竹凳上坐下,“已經入了秋,幾位兄弟怎麼還是這樣的火氣?”
“鍾師傅,這個事你別管,就讓我打死這個惡賊!”
“哦?”鍾簷眯了眯眼,瞥了申屠衍一眼,“不知道小兄弟和這個惡賊有什麼恩怨,是殺人放火了,還是□婦女了,和在下和他之間的恩怨相比,孰輕孰重,這樣也好確定這個人是交給誰處置比較妥當?”
幾個人驚訝道,“鍾師傅與他也有仇?”
“仇算不上。”鍾簷搖搖頭,“但是他欠我很多很多的銀子,我這輩子攢的老婆本,就被他順手牽羊了。”
說完,補充了一句,“他不還我錢,我跟他沒完!”
幾個青年心中一窘,但還是沒有人敢反駁鍾簷,“那還是鍾師傅的事情重要。”
鍾簷將被打得少了半條命的申屠衍帶回傘鋪,給他上藥,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將藥膏塗在他的眉梢,鼻翼,臉頰,揉捏到均勻。
申屠衍有些窘,即使碰到了傷口也不敢喊疼,因為他見識到這個人的脾氣有多麼壞,嘴巴有多麼毒,所以鍾簷讓他做什麼他都照做,直到鍾簷說,“把上衣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