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問團團長將信將疑地把母親帶到父親身邊,忐忑不安地說:首長,藺雲霞同志是唱評劇的,讓她給您唱一段?
被稱做藺雲霞的母親被臃腫的軍裝包裹著,仍然不失自己的青春和美麗。父親說那一刻他覺得站在他眼前的活脫一個七仙女,以至母親連問他好幾遍首長,您喜歡那個唱段時,那些兒時繚繞在他耳邊的戲名他一個也想不起來了,倒顯出他的尷尬和無知。
父親說你隨便唱一段吧,我愛聽的是那口,至於哪出無關緊要。
母親說好吧,然後走到臺中央,唱起了她最拿手的《花為媒》選段。
母親唱著,唱得父親穿過戰地的硝煙看見了家鄉的青山白雲,透過隆隆的炮聲聽見了家鄉的綠水潺流,彷彿回到了唐山欒南,回到了那個農家小院,回到了兒時追逐戲班子看那些長袍水袖,柳眉鳳眼的美女佳人如何蘭花玉指,聲情並茂。
一顆炸彈在不遠處爆炸,敵人的空襲又開始了。
炸彈炸斷了母親婉轉甜美的唱腔,父親在那一刻本能地將他的七仙女壓在了身下,而他的警衛員也在同時撲倒在他的身上。母親沒有被炸彈炸著,卻被兩個男人的身體壓得險些暈過去,鼻子也被磕出了血。
父親扶起母親,疼愛地拂去母親臉上的泥土和鼻子流著的鮮血,堅定地不容質疑地告訴她:記住,我叫蘇鐵錚,戰爭結束了我要天天聽你唱!現在,趕快進掩體!
媽媽抹了下臉上的血,堅定地說:不!首長,炮彈蓋不住我的歌聲,我要給戰士們鼓勁!你去指揮戰鬥吧,我的戰場在這兒!
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祖國衛和平,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女
激昂的歌聲從母親纖弱的胸膛傳出,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匯成所有慰問團歌手的合唱。
父親在這激昂的戰地歌聲中,向母親行了個莊嚴的軍禮,轉身帶著他的兵投入了戰鬥。
高大威猛的父親果敢堅毅的面容,在那一刻便深深地印在了母親的腦海中,她不知道她的果敢和英勇也同時在父親的腦海裡生了根。
從那以後母親和父親在戰場上再也沒有相遇,但是從那一刻起他們的心中同時裝下了一個人。
五六年的春天,早就結束了慰問演出,回國後重新回到了評劇團的母親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星期日。
早晨,母親起床後習慣地先到團裡後面的小樹林裡去練聲。春天的早晨,清新,寧靜,小鳥在不遠的枝頭鳴叫似乎在和她比試嗓音的清脆婉轉,母親咿咿,呀呀地喊著嗓子,全然沒有注意身後有人悄悄地走來。
父親站在母親身後,身體倚在樹幹上,專注地看著他的七仙女在和平的沒有戰火硝煙的早晨練聲,像欣賞一幅畫一出他惦念了很久的戲。
戰爭結束了,已經立了功受了獎的他跛著一條腿,經過多方查詢,打探,終於找到了母親。
第一部分 第三章(6)
母親說那年她24歲,許多和她一般大的女人在那個年齡都已成家。在團裡她是惟一一個沒有男朋友的演員,儘管追求她的男人夠一個加強排。在母親的意念中,那個在戰場上和她約定的聽她唱戲的男人有一天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給她一個答案,一個結局。
奇蹟終於出現了,35歲的父親在五六年的那個春天終於來找24歲的母親了,並在那個春天實踐了他的諾言。
哥哥出生在61年,在這之前,母親懷了三次孕不知道什麼原因都流產了,急得父親到處為母親求醫問藥。到了哥哥這兒,母親從知道自己懷孕的那天起就臥床休息,父親成了她的勤務兵。
母親在懷孕十個月中,百無聊賴,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聽那些父親請人為她錄製的評劇唱段,把自己和名家唱腔翻來覆去地做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