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沒開門,反而隨手把門關死了,隔著門縫問,你是誰?
陳樸真。
你……活著?
救救我。
門就又開啟一道縫,那人說,不是俺不留你,瞎馬夜黑時還在這兒轉悠,說不了啥會兒,說來就來了!
陳樸真雙手扒住門框,說,我只想找口水喝,從昨清早到這會兒,沒喝一口水。那人就去掰他的手,手死死地不鬆開,說,我興活不了了,可是蔡隊長他活著!早晚有一天,他知道了你見死不救,饒不了你!
那人的媳婦,一箇中年女人,聽到說話聲,從屋裡披著棉襖出來,就拉了自家男人的衣服,小聲說,你看看你!然後彎腰對陳卜真說,大兄弟呀,這大清早起來,冷死個人,快進屋來,進屋來烤烤,喲,天爺,看這腿。說了就把陳樸真架到屋裡的地上。
陳樸真身子躺在地上,頭靠著籬笆子,說,大嫂子,鄉里鄉親的,麻煩你了,我只想要口水喝。媳婦說,兄弟受了傷的人,不能喝白水,我這就給你打麵湯。
不一會兒,一碗熱騰騰的麵湯真就遞到了他手上。陳樸真手端著熱麵湯,忽兒心裡一酸,眼淚就下來了,沒想到他已經死了的人,還能吃上陽間的飯。流著淚說,大嫂,我陳卜真只要還有一口氣,這輩子忘不了你的大恩!
媳婦說,這是啥時候?還有心思說那話!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早看俺兄弟是個有福的,忘不忘的,俺也不圖那,只是啥會兒見了蔡隊長,替俺說明——俺可沒做對不住他的事。
喝完麵湯,那老鄉就將他背到東屋的花生葉裡,說,兄弟你千萬擔待咱,都是叫瞎馬那群狗日的嚇怕了,這屋裡清靜,一般沒人來,你就先呆這兒躲一躲。
兩月後的一個深夜,陳樸真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窗外有人小聲喊:小陳!小陳!他側耳聽了一會兒,像是隊上教唱歌的小楊,就隔著窗問,你是誰?小楊不?小楊說,小陳哥,快開門,蔡隊長看你來了!
一聽這話,陳樸真鞋都沒穿就下了地,一瘸一拐地,搶著就把門開啟了。
門一開啟,三個人就抱了在一起,好半天沒分開。末了,還是大嫂在三人背後叫:哎呀呀,可嚇死我了!還真是蔡隊長啊!說著就要進屋點燈,蔡大牙忙說,別點燈!那大嫂怔了一下,就在陰影里拉著蔡大牙的手,說蔡隊長,你跟真兄弟可是命大呀!俺都覺著再見不著你了哩!蔡大牙笑了一下,嗓音壓著,聽上去有點嘎:我的命可值錢哩!前兒聽人說,集上張貼布告,都懸賞法幣五百萬啦!死了多可惜?倒是你兩口子,這回可立了大功了!
就別提立功不立功了,這世道,俺也沒立功的心思,只是人活的是個良心,別說是活不拉的人,就是個貓狗到了難處,但凡有口氣,咱也不能朝那死路上推不是?
好好,咱屋裡說。
幾個人進到屋裡,黑燈瞎火的,蔡大牙說,這節子,聽說集上對俺的傳聞不少?
可不?都說把你抓住了,還說咱區小隊死得一個不剩。
陳樸真則抓住蔡大牙的手,快給我說說咱隊上的情況。
誰知他這一問,蔡大牙同小楊就低了頭,好一會兒才說,自從那次河陽集古會失利後,他們就同三十團和縣大隊失去了聯絡。開始情況緊急,大家都分散隱蔽著。後來情況稍稍穩定了,他們找到原來的接頭地點,差點沒被保安隊的黑狗子抓到,才知道,那次遭到嚴重損失的不光是他們,是整個這一帶的地方武裝。
那老鄉說插嘴說,瞎馬那些傢伙這陣子鬧騰得可厲害了,挨家挨戶搜查,不光對戶家搜查,對地裡的瓜庵子,河堤上的白蠟條棵子,莊頭的草垛也不放過,凡能藏人的地方都反覆找過幾遍,找你們的人吶!
蔡大牙與陳樸真一時間就沉默了,情況比他們預料的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