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溫度也總是恰恰好,貼身的深衣日日換,且都是他習慣用的那些質地與顏色,絲毫不差。
暄城神通廣大,知道他每日要纏綿床榻,練功處準備了流螢劍,每餐必有甜食,還知他不喜和陌生面孔說話,行過的侍女伺從都放著大美男不敢看,低頭斂聲疾疾而去。
今夜車路將軍又不知要說什麼正事,居然親自下廚做了甜得粘牙的拉絲糕呈上來給鶴劫放品鑑。
直到盤中只剩碎粒,廚娘打扮的將軍才道:“世子殿下,這糕只收你二十兩銀子。”
大老闆無浪抬起頭,又回想一陣糕的美味,淡淡答:“好,我回房取給你。”
剛要起身,恰好撞到端湯上來的伺從,湯撒衣溼,大老闆無奈嘆息道:“看來這餐我是不用付賬了。”
事過境遷,本來挺好笑的事情,無浪老闆與畫攤男卻角色互易,笑得十分牽強。
“無浪大老闆可是想到了黃泉路33號?”
黃泉路33號。
鶴劫放等著將軍的下文。
暄城品一口桂花酒道:“敢問世子殿下,這十多日將軍府中盤桓可還適懷?”
“將軍的用心誠可謂無微不至。”
“世間事,空懷誠心又有何用?否則家姐燕舞也不用死了。”他額際的紅痕在燭燈下如浮雲般漫開,在室內綻放出一朵朵哀怨的小花,繞著鳳目變成橙色的光暈,半醉之姿最最動人。
歇一口氣,將酒罐入喉,他娓娓道來:“要讓世子殿下受用本座這一番苦心,功夫自然不能少花。暄城敢在此斷言,鶴劫放的那檔子事兒,我知道得怕要比你還清楚地多。一百歲起就知道要調戲太上老君的幹孫女,差點被老頭子拆了五公主府的大門;兩百歲起就知道要看淫書穢本;三百歲左右已經風流留香,孽債無數。”
鶴劫放靜靜地聽他講,也不打斷,偶爾挑眉,挑眉後卻又扯起嘴角不置可否。
且由著美將軍將他多年來的苦心鑽研結果當著仇家的面說個過癮便是。
“話說回來,大老闆無浪,你除了色字頭上不像個樣子,其他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對兄弟,你也可謂盡仁盡義,牧白不懂,那是他傻;本座不明白的是,神教王族惡行百端,恩師所為亦是為了神教眾多天兵天將所想,風雅的鶴氏一族為何硬要趟這樣的渾水?”
“大將軍,你我道不同,各為其主,這上頭實在沒有什麼可辯的。”
“說的是。所以你吵吵鬧鬧要來將軍府裡住著,為的無非是諦望獸的緣故。”美將軍不知想到何事,異常高興,送一張泛著紅暈的嬌臉到無浪面前,皺起鼻子道:“諦望已成擒,恩師一早就安排妥當,只怕世子殿下們都失算了……”
“暄城,你醉了。”燭光微弱,黑眸男子扶起腰肢柔韌的將軍,施蠱般貼面道:“諦望獸關在何處呢?”
黑眸是深洞,裡面住著孤寂的家姐燕舞。
暄城鳳目渙散,不由自主地嘴唇發顫。
家姐在說什麼?“諦望獸關在何處?”
一兩個深呼吸,也無法讓心跳略慢,車路將軍在黑色眸瞳裡著了魔。
欲言又止的燕舞在黑洞裡愈行愈遠。
“燕舞!”他對著黑洞使勁呼喚家姐的名字。
結果燕舞回過頭了,是自己的臉,異常淡漠的眼神,無所依戀。
額際那道紅痕,是一滴下行的血,急匆匆奔赴塵土。
“諦望獸就關在恩師元帥府水榭下……”暄城被黑洞裡的家姐與自己迷惑,鬆開緊咬住的下唇,回答了燕舞的提問。
沉默片刻。
有聲音在背後叫他的名字:“暄城,暄城,你可還好?”
可是暄城分明走在前頭。
暄城,燕舞,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