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清暴戾的情緒稍消,細思起來,一個門閥,一個郡數十年的積勢和謀劃,落在自己身上,這不是個人的恩怨所能形容,有些情緒憤恨,簡直全無去處。
更多是心寒和恐慮。
即便是明白一切,想要報仇,也沒有那麼容易。
就在此時,這名在這近二十年一直追隨在鄭袖身旁的男子又說了一句更讓她心寒,讓寒冷更加湮滅她暴戾情緒的話語:「有些事情似乎是偶然,但其實早在她在膠東郡還未出發時,便已經註定。原本在膠東郡那些門客的安排裡,鄭袖應該和百里素雪在一起,而不是王驚夢在一起。」
紀青清身體微微一震,突然笑了起來,「膠東郡是想取代天意,安排每個人的人生?」
男子未管她言語裡的寒意和嘲諷意味,只是平靜的述說道:「雖然那時王驚夢已經鋒芒畢露,但在膠東郡看來,百里素雪遠比王驚夢和元武更有優勢,在他們那時看來,百里素雪的天賦不亞於王驚夢,岷山劍宗又在長陵,能為膠東郡所用,便自然是天下劍首。只是他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百里素雪並不欣賞鄭袖,也未料到那人幾乎以一人之力帶得巴山劍場為天下劍首。」
紀青清沉默了片刻,道:「簡單而言,膠東郡想是鄭袖和百里素雪在一起,未料到百里素雪覺得她非良人,而她轉投王驚夢,最終便宜了元武。」
男子點了點了頭,輕聲道:「沒有人能夠算無遺策,沒有誰能夠取代天意。」
「這長陵看上去不是黑就是灰,街巷平平直直,四平八穩,樸實無虛,誰知道這裡面藏了多少互相陰險算計,齷蹉中事。」紀青清厭憎的笑了起來,問這名男子,「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恭謹回道:「真名趙高。」
「趙姓?」紀青清眉頭微挑,有些詫異,「你是趙人?」
「若論真正祖上,是趙罪民,流亡至膠東郡。」趙高說道。
紀青清沉默了片刻,笑了笑,依舊笑得很難看,「那麼趙高,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說的是什麼?」
大人物的想法旁人無法揣測,更何況像她這樣充滿了強烈仇恨的女子。
所以趙高很簡單的搖了搖頭。
「百里素雪看不上她,王驚夢最後和她決裂,元武又待她如何?」紀青清充滿殘忍快意的笑了起來,「像她這樣天下無雙的女子,和煙花柳巷的女子有什麼區別,最終還是得不到一個男子的真心相伴。」
趙高沉默不語。
女子的想法和男人的想法畢竟有些不同。
只是當年即便是那樣的人物也因為一名女子的背叛而亡,這天下事和女子事,孰大孰小又何曾理得清楚。
……
潘若葉靜靜佇立在河畔。
這是一條渭河的支流,一條不大的野河,潘若葉的後方不遠處,便是正在修建中的長陵城牆,依稀可以看見城牆和長陵內裡街巷的輪廓。
她已經沉默不語的站立了很久。
那名臉上同樣被劍劃花,曾經是她師尊的師妹的女子,不知道她此時所想,越來越恐懼,終於又哭泣了起來。
哭泣不是修行者會經常做的事情。
這種軟弱的表現,來源於力量的缺失。
這名女子的身體遠比一般人強健,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已經不是修行者很多年。
因為她體內數條重要的經絡已經受了太嚴重的創傷而無法恢復,真元根本無法凝聚,也就是說,她便是河流上那種漏了氣的羊皮筏子,若是推入河流中便會沉沒。
「那名男子所說的應該是真的?」
聽著她的哭泣聲,潘若葉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她,問道:「你的傷便是皇后想要殺你那時便留下?」
這名女子哭泣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