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又由於哥廷根大學漢學研究所藏書豐富,所以招徠了不少外國漢學家來這裡看書。我個人在漢學研究所藏書室裡就見到了一些世界知名的漢學家。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英國漢學家阿瑟?韋利(Arthur Waley),他以翻譯中國古典詩歌蜚聲世界。他翻譯的唐詩竟然被收入著名的《牛津英國詩選》。這一部《詩選》有點像中國的《唐詩三百首》之類的選本,被選入的詩都是久有定評的不朽名作。韋利翻譯的中國唐詩,居然能置身其間,其價值概可想見了,韋利在英國文學界的地位也一清二楚了。
我在這裡還見到了德國漢學家奧托?馮?梅興…黑爾芬(Otto von Mⅲ黱chen…Helfen)。他正在研究明朝的制漆工藝。有一天,他拿著一部本所的藏書,讓我幫他翻譯幾段。我忘記了書名,只記得紙張印刷都異常古老,白色的宣紙已經變成了淡黃色,說不定就是明版書。我對制漆工藝毫無通解,勉強幫他翻譯了一點,自己也不甚了了。但他卻連連點頭,他因為鑽研已久,精於此道,所以一看就明白了。從那一次見面後,再沒有見到他過。後來我在一本英國雜誌上見到他的名字。此公大概久已移居新大陸,成了美籍德人了。
可能就在七七事變後一兩年內,哈隆有一天突然告訴我,他要離開德國到英國劍橋大學,去任漢學教授了。他在德國多年鬱郁不得志,大學顯然也不重視他,我從沒有見到他同什麼人來往過。他每天一大早同夫人從家中來到研究所。夫人做點針線活,或看點閒書。他則伏案苦讀,就這樣一直到深夜才攜手回家。在寂寞悽清中,夫婦倆相濡以沫,過的幾乎是形單影隻的生活。看到這情景,我心裡充滿了同情。臨行前,我同田德望在市政府地下餐廳為他餞行。他以極其低沉的聲調告訴我們,他在哥廷根這麼多年,真正的朋友只有我們*人!淚光在他眼裡閃動,我此時似乎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被迫去國,丟下他慘淡經營的圖書室,心裡是什麼滋味,難道還不值得我一灑同情之淚嗎?後來,他從英國來信,約我到英國劍橋大學去任教。我回信應允。可是等到我於1946年回國後,親老,家貧,子幼,我不忍心再離開他們了。我回信說明了情況,哈隆回信,表示理解。我再沒有能見到他。他在好多年以前已經去世,歲數也不會太大。一直到現在,我每想到我這位真正的朋友,心內就悲痛不已。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一轉眼,時間已經到了1939年。
在這以前的兩年內,德國的鄰國,每年春天一次,秋天一次,患一種奇特的病,稱之為“侵略狂”或者“*狂”都是可以的,我沒有學過醫,不敢亂說。到了此時,德國報紙和廣播電臺就連篇累牘地報道,德國的東西南北四鄰中有一個鄰居*德國人了,挑起爭端了,進行挑釁了,說得聲淚俱下,氣貫長虹。德國人心激動起來了,全國沸騰了。但是接著來的是德國出兵*別人,佔領了鄰居的領土,他們把這種行動叫做“抵抗”,到鄰居家裡去“抵抗”。德國法西斯有一句名言:“謊言說上一千遍,就變成了真理。”這就是他們新聞政策的靈魂。連我最初都有點相信,德國人不必說了。但是到了下半年,或者第二年的上半年,德國的某一個鄰居又患病了,而且患的是同一種病,不由得我不起疑心。德國人聰明絕世,在政治上卻幼稚天真如兒童。他們照例又激動起來了,全國又沸騰起來了。結果又有一個鄰國倒了黴。
我預感到情況不妙,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了。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