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記憶的絲縷不由得就牽回到離別了將近三十年的那座印度南端的大城市裡去。
第二天,我們就乘汽車從特里凡得琅出發到印度最南端,也可以說是亞洲最南端的科摩林海角去。一路之上,椰林縱橫,一派南國風光。當時正當十二月,在我們祖國,正飄著雪花,然而此地卻是炎陽似火,濃陰喜人,“奼紫嫣紅開遍”。各種各樣的南國佳花異卉,開得紛紛披披,光怪陸離。我們有時候甚至感到像是已經脫離了塵世,身處閬苑仙境之中。這些花草樹木,我們幾乎都叫不出名字,“看花苦為譯秦名”,在極端的快樂中,我們竟似乎感到有點苦惱了。
我們在科摩林海角下了汽車,走進了一座建築在海濱上的賓館。我們稍稍安排了一下,立刻就爭先恐後地走到海灘上,換上游泳衣,匆匆忙忙地下了海。一個月以來的訪問確實非常忙,現在卻是“難得浮生半日閒”,大家的興致一下子高昂起來。我們中間有些人早已鬍鬚滿腮,有了一把子年紀,然而現在也像是返老還童,彷彿變成了小孩子。我們沐浴在海水中,會游泳的就游泳,不會的就站在水裡浸泡。遠望印度洋碧波萬頃,如翠琉璃。遠處風帆數點,白鳥幾行,混混茫茫,無邊無際。到此真是心曠神怡,不禁手舞足蹈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海了。科欽雖然靠海,但是我們在那裡見到的卻只是港汊。到了科摩林海角,才算是真正看到浩瀚的大洋。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木華的《海賦》:“浟湙瀲灩,浮天無岸。浺瀜沆瀁,渺湠漫。波如連山,乍合乍散。噓噏百川,洗滌淮漢。”只有這樣的詞句才真正能描繪出大海波濤洶湧的景象,也只有看到波濤洶湧的大海才能聯想起這樣的詞句。我們都被這種景象迷住了。但是同時我們也都意識到,我們腳下踏的土地就是亞洲的最南端。再往西南,就是非洲大陸。當時我還沒有到過非洲,悵望西南,遐想聯翩。同時我們也都意識到,我們離開祖國已經很遠很遠了。實際上,這地方比《西遊記》裡的大雷音寺還要遼遠。過去相信,只有孫悟空駕起筋斗方才能飛到,然而我們卻來到這裡了。我們簡直像是生活在神話中。
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下午,我們又走回了賓館,在燈光輝煌的大廳中晚餐。賓館離開城市和鄉村都非常遙遠。現在又是夜間,周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連海上的漁火和遠村的燈光都渺不可見,在寂靜中只聽到驚濤拍岸的有節奏而又單調的聲音。我嘴裡不自覺地吟出了一句“波撼科摩林”,當然對句是沒有的。我也毫無作詩的意思,只是盡情地享受這半日的清閒。其他的中國同志也都縱聲談笑,暢談旅行的感受和印度人民對中國人民的濃情厚誼。整個大廳裡笑聲四起,春意盎然。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剝啄的叩門聲。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樣一個地方呢?我們都有點吃驚了。門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印度男孩子。滿臉稚氣,衣著樸素。臉上的表情又是吃驚,又是疲倦,又是快樂,又是羞澀。簡直是瞬息數變。我們也都有點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問他是不是來找我們,他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我們又問他為什麼來找我們,他抬起手來,手裡拿著一卷什麼東西。開啟來看,是一張畫,記得畫的是印度神話中的一個什麼神。究竟是哪一個神靈,我現在記不清了,反正是一張頗為精緻的圖畫。他靦靦腆腆地說,他的家離開這裡有幾十里路,他在一所中學裡上學,從小就聽人說世界上有一箇中國,那裡的人都很靈巧聰明,同印度人民是好朋友。後來又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