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光大有深意。到現在我也吃不透蒙遜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今天看似幫了我們,但我知道他不會只是善心大發。
跟呂紹這麼當面衝突過,我們已經無法再勸服他收回成命了。一下子收留了兩百多人,加上我們家裡的其他成員,一共兩百三十多人在同一屋簷下。那天我們首先要解決的便是住宿問題。沒有多餘的被褥,羅什和我本來要變賣的衣服都拿出來給衣著破爛的人穿。每個房間打地鋪都擠上十幾個人,連廚房到了晚上都得睡人。身體稍微強壯些的,便睡在屋外的走廊裡。連我們自己的房間也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個。我終歸無法接受毫無私密的生活,拉了塊簾子擋在床前。
這麼高密度的難民營,放到現代絕對不符合衛生標準。家裡氣味非常不好聞,我最擔心的便是傳染病。如果有人攜帶病菌,一旦爆發,在這樣的環境裡,根本無法治療。大災之後往往會瘟疫流行,這個時代又沒有疫苗和抗生素。跟羅什說了我的擔憂,他讓我不要害怕,春秋才是瘟疫傳染的季節,現在是冬日,而且如此嚴寒,不會傳染,等熬過冬後,開春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即便如此,我還是帶著女人們將能洗的衣物都洗了一遍,能擦乾淨的地方都清理了一次。
現在不讓出城,我們無法去城外撿柴,只有庫房裡的剩餘柴禾支撐著。為了省柴,我們只在做飯時才生火。雖然那麼多人擠在一處,還是無法讓屋裡多一絲暖意。庫房裡還有十幾袋糧食,我讓呼延平帶著慕容家住在裡面。呼延平明白我的意思,每天揣著庫房鑰匙,走開一步便會鎖門。我不是不信任那些流民,而是擔心人在極度飢餓下會做出平常根本不會做的事。可是這些糧食,供那麼多人吃不上十天。十天之後,我們怎麼辦?寒冬還有起碼一個月才結束啊。
我們想方設法變賣一切可賣的東西,他的書,白震給我的獅子玉佩,龜茲王后給的金手鐲,都賣了。我在猶豫是否要把我的那些現代工具拿出來,卻被羅什否定。他不想讓我的身份暴露。我偷偷拿著素描本和鉛筆出去賣,卻無人問津。變賣家產的人太多了,我這些東西不如金銀器物來得實在,沒人為了奇巧的書寫工具花錢。我看著這些產自一千六百多年後的東西苦笑,在饑荒時,它們還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無論我們喝的粥有多稀薄,十天後那些糧食還是即將告罄。每次喝完粥,都要添點水蕩一蕩再喝,不能浪費一丁點。剛開始看到有人不停舔碗底我還覺得難以忍受,可是,連續半飢餓了好幾天,連我也一樣揹著人舔乾淨碗底。每次拿到粥,還沒喝,便能聽到身體裡所有細胞都動員起來不停叫囂,喉嚨裡彷彿有數萬只小手騷動。夜裡餓得難受,只能靠喝水強壓。只一小會兒,水的漲感過去,胃又開始了反覆的空蠕,直到沉沉睡著。
羅什開始每天帶著弟子上街乞食,沿門托缽。我有漢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認為乞討是將自尊踩在腳下,無法接受這樣得來的食物。他卻毫不在意,告訴我他是比丘,便是乞士之意——上乞佛法,下乞飲食。佛祖便是這樣每日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看他和弟子們每天捧回來的少量食物,我總是傷心欲淚。這些乞來的食物,我都留給最病弱之人。無論再怎麼餓,我都強忍著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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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姑臧城內的難民營(4)
流民們也想出去乞討,卻被羅什勸阻。一旦他們出了這個門,便會被趕出城。只有羅什和弟子們,因為僧人的身份,還是能得到起碼的尊敬。城裡有人過世,羅什也會派弟子去唸經超度,往往能得來幾個饅頭。而他的弟子們,品性也與他一樣高潔。不論自己餓得如何形銷骨立,也絕不獨食,就算只得了一個饅頭,也會帶回來跟大家一起分。
“師尊!師母!”
我和羅什正在重新安排鋪位,希望能再多擠出點地方讓睡在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