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頷首,長嘆了一聲道:「好好過日子吧,人這一生,說長並不長,倒也不必糾結於孃家的種種。依著福海貪墨的數額,你們尚家夠得上發配了,但因念著老輩兒裡的功勳,皇上還是網開一面了。其實你早前參選,我這兒也有一本帳,因著你哥子壞了事,那些曾經盤根錯節的親戚也怕受牽連,沒有一個人願意相幫,你在尚儀局做宮女,心裡大抵也怨恨吧?」
頤行說不敢,「奴才從未怨恨,三選上頭被篩下來,也是奴才自身不足,不配伺候皇上。」
太后笑了笑,驗身這種事兒,好賴只需驗身嬤嬤一句話,就像那個懷著身孕混進宮的宮女,不也順順噹噹留下了嗎。
瞧瞧這老姑奶奶,生得著實花容月貌,先前皇帝的萬壽宴上看見她,一眼便覺得和周遭宮人不一樣,就是周身的那種氣度,把宮女們襯得黯然失色。這樣的人,終究是會出頭冒尖的,想壓也壓不住,不過能到哪個份兒上,還是得看將來給皇帝添了幾位阿哥。女人有了孩子才生根,才願意實心為著男人著想。怡妃是太后孃家侄女,太后原倒是想扶植她來著,無奈這些年能力平平,故端貴人留下的阿哥交給她養,她也養不好,太后便對她沒了指望。如今後宮來了新人,又是如此有淵源,皇帝也喜歡的,橫豎先生個孩子吧,也好補了懋嬪遇喜的空歡喜一場。
說起生孩子,太后將視線轉到了皇帝身上,「我聽敬事房的人回稟,皇帝已經長久不翻牌子了?這是什麼緣故啊?」
頤行一聽便豎起了耳朵,終於有人提出了她的困惑,心裡那簇小火苗立刻呲呲地往上升得老高。心道太后老佛爺,我知道啊,皇上他是志不在後宮啦,興許他有了念念不忘的人,不過八成不會老實向您坦白的。
皇帝倒是鎮定如常,那張年輕的臉上透著矜重端穩,微微偏著身子,南窗外的天光照著他的側顏,那面頰清透潔淨,濃長的眼睫低垂著,在眼下鋪出一排淡淡的灰影。
「兒子兩個月前練習騎射……」
「什麼?」太后失態高呼起來。
母子兩個面面相覷,皇帝張口結舌,太后滿臉尷尬。
略頓了頓,太后才道:「傷了……有沒有讓太醫好好診治?太醫怎麼說?」
頤行低著頭,乖順地盯著自己的膝頭,耳朵卻一伸再伸,只差沒貼到皇帝嘴上去了。
最後皇帝道:「太醫診治後,說兒子的腿傷不嚴重,只需安心靜養就成了。」
原來是腿傷?太后長出了一口氣,怨懟道:「既受了傷,怎麼沒有一個人來回我?」
皇帝笑了笑,和聲道:「額涅吃齋唸佛,心神安寧,兒子不過受了點小傷,何必擾了額涅清淨。再說如今都已經好了,走路沒什麼妨礙,額涅就寬懷吧,不必為兒子擔心。」
旁聽的頤行心下感慨,皇帝真是普天之下第一大忽悠,這話也能唬得太后相信?
太后大概也有所察覺,曼聲道:「既傷了腿,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何至於幾個月不翻牌子。你要知道,後宮女人盼你雨露均霑,活著就為這點子念想。再說你如今二十二了,子嗣上頭也不健旺,倘或能再給我多添幾個皇孫,我倒也不那麼著急了。」
皇帝一徑低著頭說是,「懋嬪這回詐孕,傷了皇額涅的心。」
「你知道就好啊。」太后嘆息著說,「早前聽說她遇喜,我高興得什麼似的,誰知最後白操了那份心,想來實在不甘。」
皇帝略沉吟了下道:「仵作驗過了那個宮女,死胎確實是她產下的。如今一干有牽連的人,兒子都已經發落了,懋嬪賜死,當初三選經手查驗的嬤嬤也一併處死了。」
太后一手擱在炕桌上,指尖慢慢捻動佛珠,沉默了下方道:「她是自作孽,怨不得別人。倒是你,天兒熱,保重聖躬要緊。讓太醫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