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水,沒有糧食,沒有體力,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那一股求生的意志都已因悔恨而消失,他隨時都可能倒下去,一倒就可能永遠站不起來。
他為什麼還要往前走?
因為小燕。他彷彿又聽見了小燕的聲音,充滿了痛苦悲傷的呻吟聲。這一次他還是不能確定他聽見的聲音究竟是真是幻?所以他只要還有一分力氣,還能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絕不肯停下來。
他一定要找出解答來。
他終於找到了。
就在他幾乎已經倒下永遠無法再站起來,他看見了齊小燕。
太陽又升起,大地又變得酷熱則洪爐。
小方忽然發現她正向他走過來,赤著腳走在滾燙的砂粒上,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撕裂。漆黑的頭髮披散,蒼白美麗的臉已被打腫,眼睛裡充滿淚水。
再往前看,就可以看見獨孤痴。
他全身赤裸著,躺在酷熱的太陽下,他的劍仍擺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他的人看來卻似已虛脫,因滿足而虛脫。
無論誰看見這情況,一定都可以想像到剛才發生過什麼事了。
小方在噩夢中看見的那些事,在現實中無疑也同樣發生過。很可能比他在噩夢中見到的更悲慘更可怕更令人心碎。
——有誰能說出一個人真正心碎時是什麼感覺?
小方也說不出,但是他已經感覺到。
小燕已經走到他面前,痴痴地看著他,充滿淚水的眼睛裡,也帶著種誰都無法描得出,但是無論誰看見都會心碎的表情。
小方忽然撲了過去。
她伸開雙臂迎接他的擁抱,但是小方卻已從她面前衝過,撲向獨孤痴。
他當然不會去擁抱獨孤痴。
他撲過去,因為他的掌中仍有劍,他只想一劍刺穿獨孤痴赤裸的咽喉。
痛苦和憤怒已激發出他每一份力量,所以他還有力量揮劍撲殺。
可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剩下的力量不多了。
獨孤痴的劍仍在伸手可及處。他這一劍還沒有刺下去時,獨孤痴的劍很可能已刺穿他的胸膛。
他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小方這一劍沒有刺下去,並不是因為獨孤痴已伸手取劍先將他刺殺。
他這一劍沒有刺下去,只因為他覺得很奇怪。
他刺的是獨孤痴胸膛,是一殺必死的要害。
但是他一劍刺下時,獨孤痴居然沒有伸手取劍,甚至連動都沒有動,臉色也完全沒變。
他的臉上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這不是怪事!
獨孤痴的臉上本來就沒有表情,一直都沒有表情。
奇怪的是,現在他這張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和以前的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完全不一樣。
——因為沒有表情有時也是種表情,甚至可以給人非常強烈的感受。
以前獨孤痴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讓人一看見就會有種冷酷陰森可怕的感情。
現在他給人的感受卻不同了。
現在他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只會讓人覺得痛苦,一種只有在人們已經覺得完全失敗絕望時才會有的痛苦。
他是強者,是勝者,佔有者,掠奪者。
他怎麼會有這種痛苦?
小方不懂,所以他這一劍沒有刺下去——雖然沒有刺下去,卻隨時可以刺下去。
他的劍鋒已在獨孤痴咽喉間,距離獨孤痴的咽喉最多隻有一寸。
獨孤痴臉上卻還是帶著那種沒有表情的絕望痛苦的表情,甚至讓人覺得他很希望小方這一劍能刺穿他的咽喉,將他刺殺於烈日下。
——難道他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