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樣,小高……我記得你很喜歡她的——何況小伊也……未必是這個意思……”
“……是麼?”高遠的聲音突然拔高,“我倒寧願我沒有喜歡過她,喜歡她的男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莉姐, Steve他死了,已經死了!你還要在過去的美夢裡睡多久?”
陳莉莉猛地語塞,臉上隱隱透出一層慘白。
高遠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尖刻嚇了一跳,他微怔片刻,長長舒一口氣,在陳莉莉面前的沙發上坐倒。桌上的那杯茶散發著特別的馥郁香氣,縈繞在兩人鼻端,氤氳不去。這些舊日的老朋友,經過了漫長的時光,走過了不同的道路,改變了,全都改變了,終於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杯中嫋嫋的香霧漸漸淡了、散了,高遠臉上的戾氣也逐漸隱去;他低聲說著,帶著無限誠懇:“莉姐,別猶豫了,是他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我們’早就仁至義盡了。”
他說著,伸手拿起茶几上放著的一隻大的牛皮紙信封,從裡面嘩啦嘩啦倒出大堆的照片來——照片拍得並不好,忽亮忽暗,東倒西歪;拍攝的地點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照片中的主人公:一位頭上挽著髻子、氣質不俗的女子,還有個身量不大高、衣冠楚楚的三十許歲男人;有她的,也有他的,當然還有兩個人在一起的合照——那女子分明是陳莉莉。
“這該叫做什麼?監視?*?還有……警告或者恐嚇?連這種齷齪手段都使出來了,莉姐,你還不明白?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陳莉莉猛地將頭扭了過去;高遠雙手環抱,一言不發,只是冷笑。
“所以我更不能這樣做……我無所謂,可是顧巖怎麼辦?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該被牽連進來,我怕他們會對他不利……何況……何況我們怎麼可能鬥得過何飛?”
“只憑我們兩個當然是不可以,但圈子裡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絕不止何飛一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莉姐。她選擇了站在何飛那一邊,選擇把‘我們’、把死去的 Steve全都踩在腳底下,她不仁我們當然也可以不義!是‘我們’讓她功成名就,‘我們’就同樣可以讓她身敗名裂,‘我們’不欠她的!”
——陳莉莉定定地望著高遠,真的,她真的覺得面前這個自己認識了近十年的小鬼是那樣的陌生……她隱隱覺得不妥,隱隱覺得腦海深處有一個微弱聲音在發出質疑,但她很累,實在是太累了,她一想起 Steve的死,想起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她曾經那麼摯愛從今往後必定永遠摯愛的男人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已不在這世上任何一個地方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冷靜思考了。她只覺得心裡很痛,那疼痛讓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每一片面板都產生劇烈的共振,它們都記得他,它們什麼都記得……
“……好吧。”終於,她開了口。
高遠笑了,和料想的一樣,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封琉璃並沒有即時離去,她失魂落魄一般獨自走在夕陽下;有什麼東西自懷中隱隱萌生,又迅速斑駁陸離。假如……假如是一年前的自己,此時應當正哭著跑回住處去吧?……不,假如真的是一年之前的自己,她根本不會有勇氣向小伊詢問陳莉莉的住處,根本不會決定任何事情,做出任何努力,她早就逃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在那裡舔著莫須有的傷口,然後瑟瑟發抖……
原來……原來在她還未察覺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悄然改變;就在來到北京這短短几個月光陰裡,她的眼界、思維、想法和做法,早已與舊日赫然不同。她的停滯的矇昧的一無所有的青春,正無聲無息開出小小花朵——那隻渾身發抖、可憐巴巴的小鴕鳥,終於將腦袋從躲藏的沙堆中抬起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