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馬嘶鳴,車輪滾滾。 六輛長途旅行馬車從埕都南門駛出,匯合埕都城外,墟集中的貨車以後,形成一支龐大的車隊,朝著南方迤邐而行。 車隊漸行漸遠,把埕都高大的城牆拋在身後。 南方陷入戰亂,不妨礙商人們對發財的渴望,或者說,越是戰亂的地方,越是容易發大財。 在如今情況下,不說什麼珍珠等貴重特產,光是從南方販糧到北方,也是暴利。 南方數府乃是楚國重要的產糧地,如今陷入戰亂,可以預見楚國明年糧食價格飛漲,先不說販糧的利潤,單單是為平息缺糧造成的恐慌,就足以讓楚國王廷默許部分商人前往南方通商。 不過,風險和利潤是成正比,沒有三兩三,主動跑到戰亂的地方去,就是送人頭。 這支車隊敢往戰亂的南方跑,自然也有自己的依仗。 吳楚世仇,但也有商人手眼通天,能夠左右逢源——比如說某個名義上是楚人,但實際上是鹿姓吳國大商的長子。 車隊中,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上,留有短髯的年輕男子伸手掀開窗簾探出頭來,望著漸漸遠去的埕都有些失神。 此人正是鹿梧的大哥鹿松,只不過在埕都這裡他名叫陸淞——這是鹿家的規矩,凡是出去鍛鍊子弟,儘量不用本名。 鹿家核心子弟出去開拓打拼,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磨鍊能力,也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殘酷,要是打著鹿家的招牌,那就起不到鍛鍊作用了。 五年前,他才十六歲,便帶著鹿家心腹來到埕都,削尖腦袋努力鑽營,上下打點勾結官吏,好不容易開啟了局面,如今只能拋下,換成了些許財貨。 當然他也並不後悔。 雖然拋下自己好不容易開啟的局面有些可惜,可若是他是鹿梧大哥的身份被楚人查知,那就不是損失些財貨的事情。 比起自己的小命來,五年來的努力自然不值一提——實際上,這本來就是他繼承鹿家家主之位的試煉,就算生意做得再好,他也得把生意移交出去,自己回去繼承家主之位。 更何況,如今他回去,繼承的又豈是區區商戶家主之位? 那是貴族階層,是鹿家上下渴望了數百年階級躍升,不是士,而是大夫——刑不上大夫的大夫! 不過,五弟鹿梧真的做出這等大事? 不,這等大事,真是那個整天混吃等死的五弟做的? 五弟有這麼猛嗎? 當年爹孃說過,五弟怠惰,習文練武兩無成,將來只能做個紈絝,對鹿家最大的貢獻,只怕就是當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如今—— “大少爺——大少爺?”鹿松正在怔忡,思緒被人打斷。 卻是張館與鹿松同乘一車,見鹿松失神,便喚道。 “啊,張叔,何事?”鹿松回過神來,問道。 “大少爺不必傷神,這幾年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鹿公傳信令大少爺回返吳國,其中必有原因。”張館安慰道。 事不密則失身,通知鹿鬆放下生意速歸吳國的人,是鹿金河派來的心腹死士陳資,除了鹿松以外,他根本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訊息告訴別人。 事實上,陳資從吳國出發的時候,還只帶了鹿家一門兩大夫的訊息,等過了瀾水,才發現鹿梧竟然在楚國起兵攻城略地,所以他給鹿松帶來的訊息是鹿梧在楚國造反了——至於鹿梧封伯之事,卻不是尋常人可以得到訊息了。 若是隻有鹿家登上貴族之位的訊息,鹿松還不至於瞞著張館,但加上鹿梧起兵的訊息,那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這裡是埕都。 雖然張館是鹿松左膀右臂,鹿松也沒有告訴他其中訊息。 “張叔不必擔心,只是家中出了些變故,父親大人才急招我回去,並非壞事。”鹿松笑道。 “我們如此匆匆離開,下大夫夏充那裡如何交代?”張館捋了捋頜下長髯,臉上依然有幾分憂色。 張館年約四十,方臉長眉,頜下三縷長鬚已經有些花白,鹿金河重金請他來輔助長子。 在楚國埕都開啟局面的花費不小,吳楚之間商路更是日進斗金,若是能再堅持數年下來,等商路徹底穩定,鹿松在鹿家的地位就不可動搖。 他們在埕都最大的靠山是下大夫夏充,為了打通門路,鹿松在他身上花的錢著實不少,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