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籃子跪下念得佛號,拜得三拜,見著觀音只有半身,再一細看,原是石頭上畫出來的,這番技藝他是見所未見,軟著膝蓋好些時候,才顫悠悠立起來,伸手去推拾得。
連看拾得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口裡喚一句師傅,拾得耳朵聽不見,叫他一推推醒了,聞見食籃裡頭新蒸的乳餅香,坐起來就吃,小沙彌想同他說話,可他是個啞巴,再望一眼那白衣觀音像,到外頭摘得一片大葉,盛了山泉水給他喝。
拾得也不在意,就著山泉把一籃子乳餅吃盡了,他吃得肚子鼓漲起來,人還往石頭上一仰,不一時就睡了過去,小沙彌圍著他轉了半日他都不醒,只好收拾了籃子下山去,心裡還想著那觀音。
明芃一聽就怔住了:“石洞裡真畫了觀音半身像?”
小沙彌已是說不出話來了,只會點頭,明芃眼兒一轉便道:“這樣的事,你該告訴了方丈去,若果畫的得好,怎麼能留菩薩在石壁上,該畫到院裡來。”
小沙彌原就不甚機靈,這會兒聽了明芃的倒聰明起來了,可不是一樁好事,他本來就在寺裡白吃白喝,趕也趕不走,若有這個本事,在方丈跟前顯一顯也是好的。
他衝明芃雙手一合,轉身就往院外跑,一路飛奔到方丈的房,把拾得在山洞裡頭畫得觀音稟報給他。
方丈帶人上山去看,天光一線照石壁上,觀音面上帶笑,指尖執柳,淨瓶下傾,畫到碧波萬頃,卻是沒了顏料,單看半身,已經是叫人雙手合什,方丈念得一聲“南無觀世音。”跟著的徒弟俱都闔念一聲。
再想不到這麼一個掛單的啞巴和尚,竟還有這番技藝,能在棲霞寺當方丈,也不光修佛法,立時想著把拾得留下來,鄭筆難尋,有價無市,送上門來的菩薩怎麼好放手,正能畫得壁畫供世人瞻仰供奉。
立時掃得淨室,帶了拾得下山,讓小沙彌領他洗澡擦身,換上乾淨僧袍僧鞋,他卻不肯把原來那件扔了,到人脫下他的衣裳,才見著衣帶子裡頭刺的字“六榕寺拾得”。
這才知道他的來歷法號,專調去跟著他的小沙彌便把法號告訴方丈,方丈修書一封,送去穗州六榕寺,說要留他下來畫一幅觀音像。
不光寫信回去,有那富戶香客來拜佛,便告訴他們山上還有這畫得一半兒的觀音,身出南海還未駕雲,立時就有人摸出錢鈔來,說給觀音捐衣貼金。
未過兩日,連龍女金童都有人捐了,接著便有人道一樣是畫,作甚不畫莊嚴真身,五百菩薩天尊侍奉左右,那數兒翻得幾倍出去,香火功德源源不斷。
明芃一句話,免得拾得再受風雨之苦,她正想去看一看石壁裡頭那幅觀音,那頭紀氏卻說要下山去了,急急叫了個小沙彌,把身上帶的一本鄭筆畫冊給他,讓他給拾得送過去。
今時不同往日,這些個輩份的小沙彌如今都要喚他一聲拾得小師傅,雙手接過去奉給了拾得,拾得一看就知道是明芃給他的,翻過一回還只扔到一邊兒,只躺在青磚上,看著四壁皆空的大殿闔眼兒睡覺。
沙彌見他一筆都不動,催他他又聽不懂,罵他他還衝你笑,想著方丈的吩咐,急的剁腳,可夜裡依舊給他添茶倒水,日日把那莊嚴真身的畫卷的鋪在他眼前,可他只掃過一眼,等第二日來,這東西給他墊在身下。
少有人跡的山間,明芃還能跟拾得說一會子話,或是對坐,或是看山看雲看鳥,可他在寺中明芃便不得見了,紀氏一緩過來便說要收拾東西下山,她畫冊也給了顏料也給了,知道方丈求他畫五百菩薩,抿嘴兒一樂,真要畫起來,三年五載也不定能成,總還有再上山的時候。
知道他打六榕寺來,倒不奇怪了,穗州本來會洋畫的就多,他這一手不是鄭筆卻是正經的西洋畫了,雖有人評品鄭筆與洋畫之不同處,可實則卻是一樣的,只鄭筆用的金是真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