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是因為,她的氣質使我用不得其他通俗稱謂。我媽有張肅靜臉,她也是,可她比我媽多了份高貴與端莊,嫻靜與美麗。是的她很美,雖然額頭眼角也見得到細紋,卻依舊有霧鬢雲鬟,朗目疏眉,白齒紅唇,可想當年那風姿有多綽約,不知迷住過多少京城的能才將士。
“桑桑。”高錚叫我,音平氣和,沒半點露了餡的尷尬。他給我們介紹,“媽,這是桑尚陌。”“桑桑,這是我媽。”
我連忙叫了聲“阿姨好”。不意外,進來時就猜到了。
女士對我笑笑,那笑容沒瑕疵,卻也不溫暖,“你好,小桑。”只這一句,就收了口,轉頭又對高錚說,“我出去跟周院長道個謝。”就出了病房。
我站在床頭,沒挪步,高錚向我伸了伸手,我慢吞吞坐過去。我們對望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他臉上有著自以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隱隱傻笑,我心裡是一顆石頭剛落地另一顆卻又懸起來的不上不下。又過了一會兒,他把我拉得更近了點,拽著我的手說,“我一睜眼睛就在想,太好了,沒掛,還能看見你,還能和你在一起。”
他這話像個開關似的,一出口就把我眼淚全撥出來了,我忍不住啜泣起來,“越擔心越成真……早就說不讓你騎……走得再急也不能忘帶頭盔啊……都怪我懶,給你送去好了……”
“關你嘛事兒。”他忙打斷我,“要怪怪我,自己大意。”
得了,爭論這個沒意義,今後不戴頭盔不準出門。“你怎麼摔的?”
“拐彎兒被一車擋著了,突然冒出來一老太,我怕撞著人老人家,急變向,結果路滑就摔了,沒想到摔出個腦震盪。”腦震盪那三個字,被他像“半身不遂”“全身癱瘓”一般地說出來,聽著我就顫。
“除了右肘,身上還哪兒傷著了?”
“沒了,衣服厚著呢。胳膊肘也是巧了撞馬路伢子上了,不然也不至於。”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一轉,調子一低,請求般地柔聲試探著問我,“桑桑,跟我回我家去……好不好?”
我看著他,骨鯁在喉。
“我們的事兒我已經跟我媽表過態了。”他追加。
我還是默默。
“等我一養好,能下床了,就去登門拜訪叔叔阿姨,好不好?”
“高錚,”我終於開口,很嚴肅,“……你到底是誰?”
我看著他的表情演變出一個複雜來:疑惑,恍然,慍怒。我盯著他,要他回答。
定格在最後那個表情,他反問我,“我們都快去登記了,你現在問我我是誰?”
“我現在覺得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他愈發地橫眉切齒,“我、我當然是高錚!”
“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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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高錚的胳膊被打好了石膏,高母與醫院商議後,決定將其轉移回家觀察調養。我本想自己離開,他不答應,威脅我若不同去他就隨我回五道口。高母聽罷即刻就施令,“不行,你必須得在床上養著,這幾天不能隨意走動,還得觀察有沒有併發症。沒拆石膏之前胳膊也不能動。總之哪兒也不許去。”說罷便囑咐旁人將我一同攜了去,我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高錚的病床被推進一輛醫車,我被請進了一臺玉黑光亮的房車,同車的除了司機只有高母,秘書被她支了開。
我從坐進如飛機頭等艙般的座椅那刻起,便開始胸悶氣短腳發軟:空間超凡的客廂,頂蓬如十五格天窗般的漫射燈光將尷尬的氣氛瞬間調轉成舒愉;座椅皮面比我最好的皮包還要柔軟;踩在厚實的絲絨織毯上,腳底飄然得沒了感覺;車門、車頂內側和中控臺上或包裹以納帕皮,或烤以黑玉高光鋼琴漆——連我這個見識淺薄的車盲也輕易就看得出高家這尊貴致奢的座駕與張一律那傻大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