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是真車,但玩碰碰車的樂趣勝過真車。在碰碰車場地,可以隨意穿行而無拘無束,互相摩擦碰撞而不發生齟齬和衝突,而且駕駛起來流暢輕快,坐進去就有一種童趣,有一種快樂感,不像開汽車,需要正襟危坐,臉色凝重,全身的內外上下都高度緊張。他專找她撞,她躲閃不迭,笑得前仰後翻。
他們玩的最後一個娛樂專案是摩天輪。摩天輪上一個個封閉的小屋子被懸掛起來,升上半空,整個遊樂場的全景盡收眼底。梅青恐高,不敢向外看,生怕空空的腳底下突然下墜,但她故作鎮靜和輕鬆,其實內心擔心害怕得要死。
“你沒事吧?把你的手伸過來。”他說。但她使勁攥著兩邊的鐵把手,搖著頭,要命不敢放手。他向前傾了一下身子,把她的手從上面摘下來,握在自己手裡,笑著說:“抓它們沒用,我比較安全些,萬一出點故障掉下去,我可以當你的肉墊。”
“別說了,本來就要嚇死了。”她的手心生涼,汗涔涔的。
碩大的摩天輪矗立在藍天底下,旁若無人地轉動著,慢吞吞的,就像要即將失去動力停下來一樣。她再也不敢睜開眼睛,害怕一睜開,發現兩個人都白髮蒼蒼老去了。她又恨它轉得太快,與他執手相看的時間如同電光火石,開啟門的瞬間,兩顆剛剛碼齊了頻率一起脈動的心就要獨自躁動了。她反提了他的雙手捂在自己的臉上,他輕輕地揉動她的肌膚,她偏著脖頸,有些沉迷。這是一個慾望氾濫成災的時代,又是一個現實得堅如磐石的時代,人們不相信有溫情,有真愛,只有虛假,只有偽飾,只有逢場作戲,然而在高高的摩天輪上,在鋼鐵鑄成的反鎖起來的小吊屋內,他們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浪漫,它與金錢無關,與工作地位無關,與紛擾難解的社會關係無關,在這裡,就是被隔絕起來的兩個活生生的人,這裡甚至不需要思想,因為它侵蝕和左右我們,讓我們失去自由,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兩個物質意義上的人,有兩雙能說話的手,以及兩顆相互感應的心臟。
一圈下來大概需要十五分鐘,但在上面就像過了一個世紀。
到了中午飯點,附近的飯店人滿為患,王連城開著梅青的車向西南方向行了十幾分鍾,這裡有個土菜館,來這裡的客人都是慕名而來,一般都開著車,私家車,公務車,所以外面停齊了兩長溜汽車。幸運的是,他們得到了一個包間。要了一隻野兔,還有三個特色素菜,這些物件都是從鄉下或者農場採購來的。
“有了車,人們的生活半徑延長了,像這種飯店過去是吃不開的,現在呢,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人們為了求一頓美餐,寧可花幾倍於它的成本來品嚐享用。”他說。
“這說明了什麼呢?”她問。
“人們的物質欲、權力慾和*望得到了膨脹,人們在這些方面都有很好的胃口,而在道德規範之下的傳統行為和思維方式正在退化。一些問題的產生不能全怪汽車,但要責怪這個工業社會,它讓人們走得更遠,想得更高,但實現目標的過程卻大大縮短,把不可能的變成了可能。看看學校門口的景象吧,在小學、中學時有父母接送,在大學時有情人接送,有了錢人們就趨之若鶩,不管它是黑的,還是白的。”
“你有點憤世嫉俗。”
“我也不清高,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不可能擺脫,不可能一點不受侵蝕,但千萬要把持住自己,讓自己的心有一個自由活動的家園。我有一個生活哲學,就是批判地活著,不是庸俗地活著,不是苟且而活,不是卑鄙地活,而是生活中有順從,有抗爭,有接受,有拒斥,就像在一條河流中,大家都是要隨波逐流的,但請看清楚方向,不要墜入漩渦,不要撞上礁石,不要沉沒到水底。如同社會發展的節律和流水的速度,我們不可改變,但可以有所姿態。剛才在摩天輪上,我看你很緊張,但是沒辦法,我們已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