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就要到來了。
高肅勒定了馬,沉聲吩咐道:“在此處休息一晚,明日再趕路。”
這裡距離匈奴人的營地還有一段距離,阿瑤可以輕輕鬆鬆地飄過去,但他們卻是不行。他曾經問過阿瑤,當她處在靈魂出竅狀態時,速度到底可以有多快,阿瑤那時偏頭想了想,道:“大概跟坐飛機似的吧……我是說,我在兩個時辰內,在這裡和長安城之間走一個來回。”
因此現在,他們便只能在這裡休息一晚,也讓戰馬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趕路。
好在匈奴人距離那片水源地更遠,如果想要過去投毒,起碼也要耗費三兩日的時間。
他們就算在這裡休息一晚,也不會耽誤到什麼事情。
漢軍們很快在草地上搭起了一個簡陋的住處,又用火將溼潤的土地燒到半乾,最後從河裡抓了些魚,又啃了些乾糧,之後便拂去火堆,在微幹且被燒得堅硬的泥土上睡過去了。
守夜的那個人感到內急,便暫且離開了一會兒。
一個小小的糰子從高肅腰裡飄了出來,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
她揉揉眼睛,目光朦朦朧朧的,像是剛剛睡醒。前兩天晚上她一直都沒有睡好,直到今天白天才窩在高肅的腰封裡,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她能隱約感覺到高肅指間的溫度,因此即便是在睡夢裡,也能懵懵懂懂地跟著他過來。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身體,確認沒有人能看得到她,才飄落到了高肅身旁。
高肅睡著的樣子很是安寧,即便她看過了整整兩世,也仍舊不會感到厭倦。她伸出手,覆在高肅的面容上,想要碰一碰他;但她現在是還是魂體,飄飄忽忽的,完全觸碰不到。
她悠悠地嘆了聲氣,忽然又回過身,朝那道河流的上游飄去。
——他們至少還有三四個時辰才會醒來。既然如此,她不妨先到那裡去看一看。
——要是僥倖找到了地方,等天亮之後,她還可以給高肅指一指路。
雲瑤心裡這樣想著,便逆著河流流過的方向,一路往上游飄去。夜間的草原一片靜謐無聲,淡淡的月光穿透了她的身體,照在河流裡的鵝卵石上。偶爾能聽見兩聲蟲豸的鳴叫,還有些微微的風聲。
她朝著上游飄了三兩刻鐘,視野再一次變得狹窄起來。
這裡是河流上游的某一條支流,細細潺潺的水流從石堆裡流出來,匯到那條頗為寬廣的河流裡,又一路緩緩地向東蜿蜒而去。她的腳下是一片亂石灘,再往上游走一些,還能看到遠方陡峭的山石。
就是這裡了。那天在匈奴營帳裡,權宦手指過的地方,就是這裡。
她定了定神,記住亂石灘所在的位置,又朝著匈奴營地的方向,一路飄過去。
假如匈奴人要過來,那麼他們多半會走直線,因為這裡大半都是草原和亂石灘。假如她現在沿著匈奴營帳的方向飄過去,也多半會跟他們迎面撞上。假如能藉此估算出他們的行軍速度和路程遠近,那也是大有助益的。
很快,雲瑤便看到了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還有篝火旁邊守夜的匈奴武士。
匈奴人也在草地上紮起了簡陋的帳子,橫七豎八地歪躺在帳子裡歇息。他們大約有二十來個武士、兩個巫師。巫師們臉上塗抹著奇奇怪怪的油彩,手裡拿著骨器,像是剛剛禱告完。
雲瑤忽然想起來,那天那位權宦說過,在施放瘟疫之前,要先向天神禱祝三日。
——也就是說,他們是一路走,一路禱祝了三日?
她輕輕嘶了一聲,又飄到營帳外邊的一個大木板車上。車上裝著兩頭病死的牛、兩匹病死的馬,牛馬身上同樣塗抹著奇奇怪怪的油彩。它們像是剛剛死去不久,尚未出現腐爛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