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鬆開手,那一團小小的廢紙掉落在牧草裡,咕嚕嚕地滾遠了。
棗紅色的駿馬在馬廄裡高聲嘶鳴,不耐煩地噴了兩下響鼻。外間傳來兩聲兵器交擊的脆響,像是小廝打翻了兩個箱子。蘭陵王低下頭,望著朦朧天光裡微笑的少女,聲音低低地迴盪在馬廄裡:
“就算你不信那些凶煞命理之說,但沙場之上刀槍無眼,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天就忽然戰死沙場了。你說我是你的夫君,但我又豈能讓你,做了未亡人?”
雲瑤愣住了,又瞪著他,有些懊惱地問道:“那你到底想不想帶我走?”
——我想。
短短兩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嚥了下去。
蘭陵王定了定神,想要找到些理由來推辭。忽然之間,外間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個小廝表情慌亂地衝了進來,連連叩頭道:“稟大王,宮裡傳出訊息,說是朝中有人被捕戒嚴,全城封禁。大王還是快些走罷,再晚就來不及了!”小廝言罷,手忙腳亂地從衣襟裡翻了張溼漉漉的紙出來,交到蘭陵王手裡。
蘭陵王略掃了一眼,眉心深深地擰了起來。
紙上寫著,那位大齊太子又胡來了,接連捕了三位朝中大員下獄,雖然只是暫時拘押,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鄴城恐怕又要不安寧了。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又將那張紙揉成一團,丟到火盆裡燒了。廢紙在火盆裡發出畢剝畢剝的聲響,不多時便冒出了一縷濃重的黑煙。
蘭陵王解開束馬的韁繩,棗紅色的戰馬高聲嘶鳴起來,用鼻尖蹭蹭他的肩膀,狀若親暱。
“在辰時之前出城。”他沉聲吩咐道,“此事雖然與我無關,但全城封閉,想要再出去就難了。你們快些將行李送出城去,然後去找斛律將軍,讓他在南郊等我。”
言罷,蘭陵王抓住雲瑤的手腕,稍稍一帶,將她也帶到了馬上。
雲瑤尚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蘭陵王帶到懷裡,策馬出了王府。小廝們在府裡來來往往,依稀可見燈火尚明。東方的天際浮出了一點魚肚白,雲霞翻卷出一片紅火。
“鄴城裡又要生變了。”他附在她的耳旁,沉沉說道,“每回太子心血來潮,鄴城都要封城三兩個月。要是這回不出城,等到下回太子放人時,變數就大了。”
雲瑤窩在他的懷裡,聽著耳旁呼呼風響,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莫怕。”蘭陵王低聲道,“我將你帶出城去,再派人將你送往——你想去哪裡,我便送你去哪裡。你的衣裳鞋襪,我會重新派人替你置辦整齊。但三兩個月內,你莫要再回鄴城了,記住了麼?”
雲瑤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的臂彎裡,道:“我不怕。”
蘭陵王沉沉地笑出聲來,胸腔一起一伏地震動。他朝胯/下的戰馬揮了一鞭子,馬兒高聲嘶鳴,以一種風馳電掣的速度出了南城門。蘭陵王刻意沒有走西城門,因為怕途中生變,遭人攔截。
但是——
蘭陵王望著城門外的十里長亭,心裡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果然,在他策馬掠經長亭時,長亭裡傳出了宮侍悠悠地嗓音:“大王留步,陛下有旨意。”
蘭陵王握住韁繩的手一緊,慢慢地翻身下馬,將雲瑤也抱了下來,恭聆聖諭。
宮侍悠然開口道:“蘭陵王此番出城,是為了阻突厥大軍於千里之外,是我大齊大大的功臣。”他比了個大拇指,又輕聲笑道,“但王妃怎能隨軍前往?故而陛下有旨意:著蘭陵王妃入宮陪伴鄭昭儀,以表陛下欣慰讚許之意。”言下之意是,蘭陵王要走可以,但至少王妃要留下來。
蘭陵王心裡驟然一緊。
這是在軟禁,赤/裸裸的軟禁。
☆、第20章 北齊|坦陳
蘭陵王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