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格子架裡發現了自己親手編起來的串珠和手牌,費了好多天工夫鑲成的瑪瑙和綠松石簪子,草木染的藍色手帕,還有帶著刺繡的老棉布披帛。
她想起來兩個人曾經在河岸邊對坐著抽布料上多餘經線的場景,旁邊是流淌著的清澈水流,遠處有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如今這些輕易勾起甜蜜回憶的標記,都書寫著同樣的殘酷。
“這裡的客人並不多,到週末有不少孩子過來看新鮮,每逢傳統節日就有人來借衣服。網店的生意做得很好,我請了六個裁縫,天天都忙不過來,可她們的針線工都沒有你好。”
他輕描淡寫地講他的現況,每一句話都狠狠地戳進她的心裡。原本鎖在身體深處的記憶像被打翻的濃酸罐子,液體摻雜在血液裡朝著全身各部一路流淌一路腐蝕。
“這是我最近想出來的幾個樣式,手稿都在這裡,是你一直喜歡的風格。”他把設計稿一頁一頁翻給她看,修長乾淨的手指下是線條流暢的筆跡。
何寓眼睛發酸,從半年前她跟他分手之後她連針不想碰,更不必說是其他手工,因為有他的存在,興趣反過來都能成為刺激內心的一種傷害。
“我已經很久不弄這些東西了,最近又忙,找工作四處奔走,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說。
他從她的眼裡看到並不多見的敷衍。
“好,我送你。”
“不用了,小吳在等我。”
曾諳訝然,有些奇怪她會跟送快遞的小哥走到一起。“那你慢走,找不到工作就過來跟我一起,這家店有一半是你的。”
她還有心思在如此難過的情況下想他是不是誤會她幹起了送快遞的工作,不由自嘲一笑。
“再見。”
這家店就跟個魔窟一樣,她想她有朝一日淪落到撿垃圾為生也不會到這裡,每時每刻都要承受來自前男友的煎熬,而她偏偏是說出去的話不願改口的人,哪怕還有再多舊情也不會選擇複合。
“言言。”在她剛要出門的時候,又被他叫住。
“能不能把你新號碼給我?”
何寓:“沒帶手機,號碼不記得了。”
“那你想聯絡我的時候打給我吧,我的號碼沒變過。”他的眉間有不起眼的起伏,卻依舊語氣未改。
何寓點頭說好。剛一抬腳,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感覺頭皮都麻了,拿出來看都沒看一眼結束通話,好像速度一快他就不會聽到一樣。
她偷偷看他的表情,面容淡淡,看不出任何喜怒,即便是自欺欺人也會顧及她的尷尬。
何寓像逃一樣奪門而出,剛下臺階手機鈴聲又響了,她看了一眼就是剛剛那個號碼,是個沒什麼印象的陌生號,又被她賭氣似的掛掉。
剛走兩步,手機又響了,結束通話。
她感覺降臨到自己的人生中的挫折就跟這個不斷打過來的電話一樣,真他媽煩人,一遍一遍超級頻繁,真討厭。不說找工作這麼多波折,隨便走個路就能撞上送快遞的,隨便送個快遞就能撞上前男友,怎麼不隨便買張彩票就能中個大獎呢。
兩分鐘後手機又響了,她掛煩了,接起來朝著裡面開罵:“你到底是誰呀這麼煩人,你是不是尿頻啊一分鐘一次!”
耳邊空了兩秒,又聽見男人的詢問聲:“你怎麼哭了?”
鬼才哭了……何寓一吸鼻子猛地愣住,這貨的聲音竟然這麼熟悉,“你……”
“我杜陵。”
何寓:“……”
“這是我私人號,今天開了一天會,現在才有時間,你有什麼事?”
她想了想自己現在的狀態,差成這樣腦子都不夠使的,罵人都想不出花樣。“算了,這會兒說不清,有時間我再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