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銀行裡出來,我摸著卡上凸出來的一串金屬卡號,覺得自己應該像是在一個名叫秦紹監獄裡服刑的罪犯。在他眼裡,我沒有名字,我的名字是這一串卡號。他作為監獄長,讓財務人員在月底統一給我們這種罪犯發服刑補助。
想著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如此簡單,我稍稍從往日陰鬱的心情中走了出來。
這些天,新學期又開始了。學校一下子恢復了往日的光景。雖然沒有鑼鼓喧天,但一條條迎新的橫幅掛在學校的縱貫線主幹道時,跟過年貼春聯一樣,喜慶熱鬧得非同尋常。
艾靜本來一直在學校團支部那邊打著工,每年都會做班主任帶大一新生。今年她和那劉志談戀愛談得忘乎所以,一天忽然說跟學校申請看看,能不能把這工作轉給我半年。我從研究生開始就眼饞這工作了,大學的班主任形同虛設,工作輕鬆又有錢賺,當然樂不可支地想要接受下來了。
我都不知道我大學時的班主任是誰。我那時忙著和溫嘯天談戀愛。連自己的同班同學都沒記住幾個名字,倒是把溫嘯天的朋友圈子混得很熟。當時艾靜就跟我說,我這是牢牢掌握溫嘯天的命脈,這小子想有機會出軌都沒地方使壞去。
那時我多自信滿滿,我覺得我把溫嘯天妥善地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到哪裡我都一清二楚。可是我把他安放得再好,他也就這麼消失了。所有的聯絡方式都切斷了,按著學校上留的家庭地址找去,人去樓空,連抹痕跡都沒留下。這個人像是我做的一場遊園驚夢,夢醒了他也就消失了。
最後學校還真答應把艾靜的工作移交給我。我加入這個班級時,班級的同學們都已經相互認識了,而且正積極地準備著迎新晚會。
我一直覺得迎新晚會這種事情就是把舞臺上牛掰的同學介紹給舞臺下不牛掰的同學認識,讓站著的人自豪讓坐著的人自卑。所以我對這種晚會的事情一直抱著反感的態度,除了我剛入大學的那一年。
我十年前坐在學校的大禮堂下,看溫嘯天穿著白襯衫、黑西褲,坐在一架鋼琴前彈著耳熟能詳的一個曲子。那時舞臺是黑暗的,唯一的聚光燈打在他一個人身上。華美的音符在他指尖流出,如輕曼銀光,如輕柔絲綢,他就像是剛從某本小言小說裡走出來一樣。我的心被一擊而中,當下就決心一定要追到他。後來我知道這個曲子叫《愛的紀念》,紀念紀念,逝去了才需要紀念。原來,在最初時,就已經註定,我們的愛不會長久,只能悼念。
同學們準備的是個音樂劇,聽說已經透過了學校的初選,全班同學25人全體參加,講述的是高中各種無疾而終的初戀故事。孩子們在高中時大概偷偷摸摸談戀愛談得太憋屈了,一到大學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們的悲涼故事搬上舞臺。
我看著劇本里一句句肉麻的臺詞,覺得年輕真好。忽然餘光裡閃過一線人影,我心一驚,抬頭一看,卻又不是他。但眉眼身形都很像,溫嘯天比他更加俊朗一點。
那個人看見我,熱情地走過來跟我說:“你是盧欣然?”
亦如當初我熱情地走過去:“你是溫嘯天吧?”
我有一絲時空錯落的感覺。我看著他出神。那個人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說道:“你是我們的班主任吧?我是班長,我叫曲世成。”
我醒過來,連忙說:“原來大家把班長都選好了。那基本上都沒我什麼事情了啊。”
曲世成狡黠地笑笑。我又被這笑容搞得恍惚了一下,可我很快讓自己保持理智。最近我老沉浸在發黃的記憶裡作繭自縛,我不想這樣。
我說:“你應該叫我盧老師。”
他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才大我幾歲啊?”
我說:“十歲。孩子。”
他嘟嘟嘴,似是被喚作“孩子”有點不樂意,不過很快又笑著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