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侯,戴衝寒不止在三年一度的孤山一脈比武中全勝,而且還是全盛時期。他高大、豪壯,敵手都折服在他的“大折枝手”下。他一勝再勝,但絕不趾高氣揚。他就像一株神木,下了擂臺,他找到高曾花,她就像老樹旁的一叢小花。月夜的花。
當我看見戴衝寒用一種老樹的情懷來看她的時侯,我才知道我寫不下唱不出揮舞不去我的痛苦。啊,是這樣令人痛苦的傷心,是這樣令人傷心的痛苦。為什麼要讓我遇上這樣一個比花還女性的女子,她身邊卻又有比山更男性的男人。
我這才知道有恨。要忘掉偏偏忘不掉。設法忘記的只是忘記而不是記憶。她長在我內心了:樹大根深,就算連根拔起也依樣頑強的生存。
我在深夜裡仍不能停止我對她的思念。那夜,戴衝寒和她經過我的面前。戴師哥說:“曾花,他就是我三年後的近敵;焰焰,他的人就像一朵火焰。”她一笑,叫了一聲:“戰焰焰。”有一種出奇的貞靜。那時侯,戴師哥正在全盛的全勝中。但我知道,真正全勝和全盛的,是他身旁的女子。遇見她是一種幸福而憂傷的感覺。就算一向從不喝酒而只好去喝醉了的我,還沒有法子去忘了她的一顰一笑,帶點兇悍的溫柔。
從此我怕夜晚。怕想起她。對我來說,已沒有什麼是重要的。不求無敵,只怕夢碎。
我不能停止我的思念,只好向師門要求成為跟“孤山門”的“鰾”。“大孤山派”和“孤山門”不能天天明著毆鬥不休,“鰾”就是兩派之間尋求勾通的中間人物,但作為一個“鰾”,派裡的漢子都不肯幹;我肯,因為戴大嫂就是“孤山派”的“鰾”。
於是我才能常常接觸到謝大嫂,不,高曾花,曾花。門規森嚴,勢成水火,我除了用這種辦法爭得於她相見,那還有什麼辦法,她身邊帶著兩年前生下的孩子,像一個鐵鑄的饅頭,跟他爹一樣,只不過他爹已成了一座豪壯的山。豈知見多了更痛苦。我像是患了疾病,但沒有病源。我們服了毒,但不能因毒而把胃割去。我只能對花對月說心聲,對她?我只能說牛莊、老邊、三岔河都是咱們的地,千山也是我們大孤山的地盤,至於摩天嶺則歸她那一門。這是哪一門的話題?到頭來,見多了,越發覺得她有一種分明不知情的美,而我的思念,單調而瘋狂,居然樂此不疲。
這樣下去,我就完了。過分脆弱是一種自我的折斷。我不管了,我要衝出去,至少,衝破總好過認命。那一回,去喇嘛洞和楊樹灣子的各路英雄商討反撲“七幫八會九聯盟”的大計,並研究如何救回給“衣冠幫”擄去的師妹欽小佩的事。那晚我們在白廟子過宿。五角兒和沈戚親邀我洗溫泉、嫖窯子。我去了。我從來沒有嫖過,事實上也沒跟女子好過。但我去了。
白廟子裡最有名的瓦子是“一撮紅”。我原先不知道,五角子他們告訴我的。“一撮紅”裡最紅的姑娘是“玉板白”。大概是我正經的出了名吧,從不去胡鬧,也從不沾女人,而今又喝醉了還逛瓦子,他們都直了眼,把“玉板白”“讓”給了我。
“玉板白”的確是白。她高、瘦,像一捏兒白麵條,眼耳嘴唇鼻都精雕細刻出來似的。衣裳裡的身子更白,因而更顯得她頭髮不可思議的黑。黑白分明。分明這是柔媚的女體,可是我就是不能集中、無法專心。偏是那夜“一撮紅”客滿,五角子那壞小子擠到我房裡來,他擁著另一個女子狎戲調笑,並以一種強暴的方式撕碎那女子的衣服,還沾沾自喜,引以為雄。
他令我無法忍受。“玉板白”對我很好,很輕柔,也很耐心。但這使我更沮喪、挫折、頹然。五角兒隨時過來表示關注,在他心裡,一定在調笑這個所謂一幫師兄弟裡第一好手,在這種情形竟這般不濟吧!或許是他使我分心,或許不是他。我只有把“玉板白”遣走,當然,“度夜資”我是照樣如數付出,還多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