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趕路,耽擱不得。店家老掌櫃雖說心中滿是火氣,但見他們兩個是吃皇糧的朝廷公差,因而也不敢抱怨,只是心裡暗暗嘀咕著叫罵了一陣。無法,他只得叫起店小二及後堂掌勺的師傅,忙活了一陣,終於將飯菜上了桌。
待得林沖起時,方才覺昨晚被燙了的雙腳盡是透亮的燎泡,稍稍動一下便疼痛萬分,猶如千萬根針刺了一般,直疼得他額前青筋暴漲,冷汗漣漣。然而,當他咬著牙下炕時,卻現自己的鞋子不翼而飛了,掃眼尋了整個屋子,角角落落裡,絲毫也不見一點蹤影。
恰在這時,薛霸已經用好飯了,提了根水火棍子進來便催促林沖道:“林教頭,快些起來,要趕路了!”他一邊說話,一邊動著棍子,語氣十分蠻橫。
“薛端公,我的鞋不見了……”林沖坐在炕邊,有些吃力地說著,他渾身都在顫抖著。
“鞋不見了?――誰會拿你那破鞋,臭烘烘的!”薛霸冷笑一聲,將水火棍往牆邊一靠,便彎著腰來尋鞋子。瞧他那認真的樣子,倒像真的似的,而事實上,林沖的鞋子正是叫他昨夜裡偷偷扔掉的,可這孫子還裝得跟他沒半分瓜葛似的,瞎話說得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倘若讓林沖就這麼光著腳趕路,他的雙腳豈不要廢了?董在旁看了,終有些不忍,於是忙從腰間摸出一雙草鞋,胡亂給林沖穿上了。
“林沖,你瞧瞧,董端公多好的人,都把自個的鞋都給你穿了,你就別磨磨蹭蹭了,趁早上路吧!”薛霸不陰不陽地笑著,提起水火棍子又來催趕。一邊,他又喚過店家掌櫃,扔了點碎銀子在桌上,算是把酒飯錢結了。
“唉!”林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只得忍著腳下的劇痛緩緩下了地,出門,上路。而這個時候,天空中才剛剛露出一絲光亮,連五更天都還不到。
出了客店,走不出五六里路,林沖腳上的燎泡全都被草鞋的草梗子磨破了,鮮血四溢,其狀慘不忍睹――林沖的臉上更是煞白無一絲血色,周身顫顫巍巍的,但他就是忍著,不肯叫一聲。
然而,薛霸這廝卻裝著似乎一點也沒看到,他只顧耀武揚威地揮著水火棍子,在後面催趕林沖道:“走快點,再磨磨蹭蹭,小心我揍你!……”但是他只是做口舌之強,並不敢將水火棍子真的砸到林沖身上。
咬了咬牙,林沖吃力地說道:“公差大哥,我腳下疼痛難捱,實在沒力氣走了,請容我歇歇……”
“薛二兄弟,”看了林沖雙腳盡是血水,臉色蒼白,步履緩慢,董實在是不忍心了,急忙叫住薛霸道:“我看林教頭真的走不動了,咱們就先歇歇吧,稍後再趕路也不遲……”
“真是多事!”薛霸突然間瞪了董一眼。隨即,他將手一甩,張口便嚷道:“好啦,好啦,歇會就歇會,也免得有人說我薛某不盡人情。”
於是,董便扶著林沖坐下歇歇,給他喝了點水,又讓他吃了些乾糧。
過了一陣,三人起身,又繼續趕路。
如此,走一走,停一停,到了晌午時分,也不過行了二十里地。
“走啦,走啦,到前面林子裡再好好歇會兒!”又一次歇過之後,薛霸提了水火棍子叫囂著再次催促起來。
聽得薛霸這般一喊,林沖緩緩站了起來,待他抬頭看那遠處時,只見好大一片林子,兩邊是高山,十分險峻,隱約可見一條小徑直通那裡。那林子上空沉沉煙霧縈繞,不時還傳出幾聲老鴉的叫聲,悽慘之極,叫人心裡麻……這便是野豬林,也正是東京府自去滄州路上第一個險峻之處。
至於這片林子為何喚作“野豬林”,無從考究了,只知在林子入口豎有一高大的麻石碑。因年代久遠,那碑身上面只是隱約可見“野豬林”三個大字,其餘小字盡皆模糊不清,無可辨認了。
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