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抽醒了狂躁的陸號,他顫不能抑。
這樣壓迫絕望的境地,每一個人都將自己逼得無路可退,神經緊繃,真正的生死一線怕說的就是心中的那一念,念頭斷了,活著也等於死了。
誰都有渴望生存的念頭,但死亡又是如此的迫近,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裡的遊走徘徊。這樣的賭局太過折磨人,再殘酷的血肉之刑,也絕比不上心靈意念上的摧毀。
第一聲鑼聲響起,抬銃準備。
雙手捧著尚且覺得重,顫抖著的單臂,如何舉得起來?
姜檀心有些渾噩,她不知自己怎麼站到了這個臺上,又自問怎麼就沒有逃走,她再過慌張畏懼,卻還沒有到了絕望的地步,只因那人也在底下,破土而出的信任佔據了所有理智無法做到的事。
有他在,一切都會沒事。她深出一口氣,這樣的自信來源何處她不想深究,只是存著一分希望深埋心坎,不至於讓她在這裡徹底奔潰。
她舉起手臂,將火銃頂上了前面之人的腦後。
*
茶盞佇在桌案,晃出了一片茶漬,酉蘇指尖覆著一層薄薄的香粉,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漬,一勾一抬,一顆混沌的水珠停留指尖,隱藏在於袖口之下。
戚無邪斜斜一掃,自若勾起了唇角:骨子裡不曾狠絕的人,單憑著一張臉譜,換了一個名字,就能有所作為麼?他到底不敢。
臺上一共七個人,面色猙獰冷汗直流,閉著眼等著聽鑼聲的有,睜著眼即便是死也不瞑目的也有,只有姜檀心一人垂著首,不辨畏懼。
臺下賭客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揪著手裡的籌碼票據,生怕一聲鑼聲響就全打了水漂……
不同情緒不同渴望,撲騰出千種萬般的氣息,匯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把所有人的耳朵都拴在了一起!
姜檀心耳廓一動,一陣細細攜風之聲飄然入耳,是落槌掀起的風聲!
快人一步,她猛地閉氣眼睛,在鑼聲未響得前一隙,扣動了扳機!
“咔噠”一聲,意料之中的後座衝力並沒有到來,火銃卻傳來一聲無彈空響,姜檀心當即愣在了原地!
“咣!”鑼聲遂即響起,嗡嗡之聲,震耳欲聾!
火星爆出之聲炸響在耳邊,也正在此時,一顆沾染劇毒的水滴從月華白袍的袖口破空而來,就著姜檀心後頭陸號的口鼻,肆無忌憚的撞去——毒入口即融,迅速腐蝕開來。
酉蘇出手了,戚無邪也絕不會冷眼看著。
他說過一百零八顆佛珠,皆是為她所擲,這一顆,他也不會吝嗇。
一如往常那般撥紫檀持珠,待鑼聲響起的那一瞬,他指下一動,佛珠追著水滴飛擲,只是在空中相交之後,便偏離了方向,直接奔著陸號身後之人而去!
啪得一聲,佛珠打在那人指上,力道已到,扳機扣下,陸號腦門爆出了一朵血花,雙眼爆突而出,軟軟倒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打死的,又像是被毒死的,可笑得是三個人想殺他,且方法各異。
局面已定,柒號打了空槍,七個裡頭死了三個,而陸號連扣下扳機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身後的人一下爆了頭。
賭客譁然聲一片,小部分高舉手臂不停得抗議,他們認為分明是因為柒號放了空槍所以導致現在的局面,如果當時膛中有貨,死得就絕不會是他們賭押的人,所以這錢他們輸得不服!
逢此變故,姜檀心後背已被冷汗溼透了,她同活下來的人一樣,左搖右晃地癱坐在地上,不停著喘著氣來平復顫抖的心。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前頭那撿回一條命的男人,心中不免嗤笑一聲:
不服?賭局可以重開,錢可以再賺,人命呢,一句不服,死掉的人可以活過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