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自己從幼年之時就跟著的主子正言笑晏晏的勸酒,面上瞧來不見一絲心傷之色,彷彿面前的女子正是自己心愛的人兒,然而只有他能明白,他那誠摯的笑意之下掩藏著怎樣的寒涼之色,令人心驚。那懵懂的女子面上一派讚賞垂涎之色,其實都不用人勸,一杯接一杯的飲了下去。桌上四色配菜渾如樹上桃花,只不過是擺設一般,無人下箸。
忽爾暖風乍起,吹落一樹芳菲,有桃葉飄然而下,落在那毫無機心的女子杯中,她低頭去看之時,面有欣喜,大笑道:“這東西可是好東西,美容養顏!”說著連同杯中桃瓣一口盡飲。
紛紛瓣瓣而下,有落在那白衣男子發上肩上的桃葉,更襯得其人容顏如玉,丰姿雋永,更有一瓣奇異的粘在他唇上,許是他剛剛飲了酒,唇邊潤溼,那桃瓣遇酒便滯,居然止了下墜之勢,沾落在了他唇瓣之上,似粉蝶獨棲,命運難測。
那無知女子已有三分醉意,尤指著葉初塵唇邊那瓣桃花,大笑道:“好顏色!”也不知讚的是人是花?
白衣男子伸出粉色舌尖輕攬,那瓣桃花便在他森森如玉的牙齒之下碎成了桃漬,想來滿腔芬芳,關斐瞧來卻只餘心驚!
芳菲盡,酒意沉。
春意鬧
ˇ春意鬧ˇ
一大早,窗外鶯啼雀鳴,吵到了床上沉沉睡著的一雙人兒。床帷雖是綃白輕紗垂幔,卻也隱約可見帷內凌亂之景,正是一雙並頭交頸而眠的年輕男女。
只聽得女子模糊不耐的咕噥聲:“吵死了……”惹來男子輕淺一笑。床上女子半夢半醒之際被這乍起的男子笑聲給猛然嚇得清醒,緊閉著的杏核雙目大睜,櫻唇之間瞬時逸出的高昂慘叫驚得門外一眾侍衛婢子面面相窺,內中一名吊而郎當的少年伸了個懶腰,斂下唇邊一抹苦笑,慢慢吞吞向著院外而去,房門口靜靜侍立了一夜的婢子頓了又頓,方欲言又止道:“關侍衛,你去哪裡?”
關斐靜靜回頭,往日吊兒郎當的神色早已斂去,耳邊傳來房內的怒斥責罵之聲,往常怯懦如鼠的謝描描一夜之間盡得其母姬無鳳親傳,悍婦本色盡顯,口不擇言:“葉初塵你個無恥之徒……禽獸……”
他緩緩對著面色極是黯然的婢子道:“聶姑娘,谷主他……”瞧見聶微蘭眸中搖搖欲墜的淚滴,終究長嘆一聲,掉頭而去。
房間裡面的吵鬧聲正如火如荼。
不提房內謝描描初醒那一番驚駭的光景,床上與之裸裎相對的男子笑得心滿意足,絲毫不在乎她的拳打腳踢與惡意辱罵,房外一干侍衛尷尬無語之境地,門口魂斷神傷的一干侍婢,且說流言飛速,不過一刻鐘光景,謝大小姐昨晚夜宿谷主房內,便足以教谷中任何一人目瞪口呆。
醒過神的首先是謝描描的父母。兩位昨夜本來各自忐忑了一夜,暖陽初起便迎來這驚天大霹靂,幾乎被劈的暈頭轉向。謝無涯向來穩如山嶽,也在自家院子裡無意識的兜了幾個圈子才想起來,昨晚一夜未歸的女兒難道現下還在谷主房裡?
當下拔腳就跑。
姬無鳳從來便是個暴躁脾氣,一怒之下扛起把大刀就要向葉初塵院內衝去,多虧得張氏死命攔著,拼了一口氣將她攔腰抱定,流著淚苦口婆心勸了半日,也沒能將她勸住。她抬頭掙扎之間瞧見院內一樹藤羅開得正豔,悲憤澆心,狠狠朝後一掌將張氏推開,撲上去將院中那架紫藤砍翻在地,彷彿還可以瞧見葉西池那恣意飛揚的眉眼,笑得狂介,飽含喜悅:“無鳳……”令她想起三人困頓糾纏的半生,如今便如這架萎頓在地的藤蘿一般。
葉西池雖已先她而去,但如今她與謝無涯夫婦二人雖分居谷內東西二地,卻比之尋常陌生人家猶自不如。往者以矣,若要溯本逐源,若非有當日三人糾葛的情緣,事到臨頭哪會有今日謝描描這一劫?
她扔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