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子麼?柴妮的娘,她麼?死了!死了好些天了!
我父親怔在那裡,眼前一下子就黑盡了!三爺爺再往下說的話,他就聽不到了,就聽咚地一聲,他昏倒在自家門前……
父親醒來時已是天到中午。或許是因為一夜奔走太過勞累,也或許是重傷後的身體一直沒有真正恢復,他就那樣被人從自家門前抬到後邊孃的屋裡,放在孃的床上,一直躺著,人事不醒。
大家聽說樸真回來了,都先是驚了一回,然後就紛紛的,到我奶奶這裡來瞧看。人們來的時候,都沒料到我父親是昏死的,一見到他那臉色雪白仰躺在床上的樣子,簡直不敢認了——這哪裡還是那個走時候歡蹦亂跳的陳二孩!
女人們不知不覺,就都圍在我奶奶身邊,眼淚跟著就出來了,走時好好一個孩子,回來就變了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誰看也心酸的。這其中就有我秀姑。
秀姑後來回憶說,那天你父親臉白的像紙,人瘦的就剩了一把骨頭,那樣子躺在那裡,真就像是死去了一樣,我第一眼看見,心裡也是半天過不來,心疼啊,也害怕,竟就不敢說,是怕他那樣子會活不了呢!你奶奶那個哭啊,一聲聲罵你三爺爺:孩子剛到家,怎麼能就這麼急赤白眼地告給他那話?熱辣辣的孩子啊,回到家一盆涼水潑頭上!叫誰也受不了啊!
就請了先生來。
先生來了之後,號了脈,說不妨事的,只有一點急火攻心,停一停,喂點水,慢慢就好了。
先生走後,果然一會兒,父親就甦醒了。在他甦醒之前,奶奶就發話了,誰也不準再提那女人!
老少爺們,可憐我這會兒就這一個孩兒了,求你們千萬招呼好自己的嘴,俺兒如果再有個長短,我也就跟他去了,恁都行行好,就當可憐我老婆子吧。
父親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似乎是尋找什麼,有一點魂不附體的惘然。
在他似睡似醒的當兒,響在他耳邊的不是孃的呼喚,不是人們的勸慰的話語,而是一支童謠,那是他與蓮的新婚之日,孩子們在他們的新房的窗外,唱的那首童謠:
一撒栗子二撒棗
早早生個大胖小
三撒石榴四花生
男孩女孩花搭生
五撒桂圓六撒米
夫妻合睦過到底
七撒五穀八撒面
終年四季吃飽飯
九撒珍珠十撒錢
和和氣氣過百年
…………
醒來的一瞬間,他恍惚又回到了當年,當年他與蓮成親的那一日……可惜那感覺也只一瞬,便沒了,他睜開眼下意識地尋找,沒有爹,沒哥嫂與小侄子,有的只是我奶奶那花白的頭髮,皺紋深深的一張臉,心裡有一個地方,像被人穿了一刀,留下了一個永遠的血洞,再也補不上了。
娘感覺到他動彈了一下,已經乾澀的眼淚忽地又流也出來,伏在他身邊,一聲聲地喚,孩兒,二孩兒,你回來!俺兒回來!俺那好狠心的孩兒,娘叫你哩,可聽見了?你個孬種啊,心裡沒有娘!
鄉里鄉親的就勸,說好了,孩子回來了,人好好的沒事,別再難受了二大娘。
熟人和朋友一撥一撥地就都來了,因有了三爺爺的教訓,又有了我奶奶的賭咒發誓,誰都不敢再提那蓮的事,不得已被問得急了,也是扯三拉四,把那話頭往一邊岔,再不行,就說三爺爺跟他說那話是哄他,蓮走親戚去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到了第三天頭上,父親的身體看看就好了,已經在村裡到處走,看那情勢,早晚也是瞞不住的,這才由那老王,將事情的經過慢慢告訴了他。
那天老王在我父親那裡坐了半夜,開始的時候,他東拉西扯,只說一些男子漢的大道理,什麼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啦,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