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沒來由的覺得委屈無比,繼而哇哇大哭。她總是反應慢,剛剛一直處於一種奇異的呆滯麻木中,腦子雖然持續在運作卻始終理不清頭緒,現在事情結束,有個雖然不夠和善但是足夠強勢的人與她正常聊天,她終於從震驚中醒來,再也忍不住淚水漣漣。
董翼伸手在她頭上拍拍,真是個小朋友,像是曾經看過的漫畫:4歲的蘇西手指被釘子刺破流血,忍著淚水走遍花園、客廳、書房,最後在廚房找到媽媽以後才開始放聲大哭。
只是……哭得怪可憐的,他心中有些不忍。
林婉的淚水啪嗒一聲掉進熱可可裡面,濺起一朵小水花:“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女孩為他犧牲這麼多,把爸爸媽媽、親人朋友、生長的地方統統丟下,那樣全心全意地信賴他,跟著他去陌生的異鄉。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這樣傷害她?”
她的血淚控訴不止為了珠美,也為自己,當年的她也是這樣什麼都不要,不管不顧,只為了和愛人浪跡天涯。她天真地以為自己未能完成的夢想可以在珠美身上實現,卻不知道原來要延續這個美麗夢想所付出的代價如此巨大。
董翼把心中的話照實說出來:“你怎麼知道她這麼做就是全部為了他?”
“當然是為了他。”
“窮鄉僻壤長大的女孩,碰到端正健康的青年,聽他講述大城市的繁華美好再加上所謂愛情的刺激,於是受不了華麗誘惑,想出來見見世面,也在不同的屋簷下看這世界的星空——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林婉怒了,氣憤讓她甚至忘記前面這個是老闆,她把杯子重重往旁邊一放,流著淚反駁:“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被你這麼說起來珠美好像是為了自己!不是這樣的,他們是真的相愛!她什麼都不圖!真的!我知道,她的心情我懂得!”她幾乎要拉著董翼把自己的故事和盤托出,來證實珠美的清白。
那裡只是間小醫院,急診室走廊的燈不夠明亮,滿室昏暗,但是董翼依然可以看到林婉早櫻似的唇瓣氣急得幾乎白,掛在臉頰上的淚珠像寶石一般閃亮,他說:“好吧,也許我錯了,這只是我個人猜測。”
何必說得那麼殘忍,這孩子只願意相信她想相信的東西,日後或許會慢慢成長,但他並不想做那個謀殺她天真的劊子手。
林婉斷然說:“不是也許,一定是你錯了。”
對,一定是錯了,這件事件本身並沒有錯,只是在某個環節上出了誤差,以致整個事情荒腔走板,不成形狀。如果愛情是錯誤的,那為什麼亙古以來所有的詩人都要歌頌它、讚美它?為什麼依然有這麼多人前仆後繼,捨死忘生?
林婉止不住地失聲痛哭,她是很怕,剛剛的怕是生理上的怕,怕流血怕暴力,現在的怕卻是心理上的怕,怕蘇可的無愛情論是真的。而兩相比較,後面這種竟然似乎讓人更加不能忍受,簡直讓她覺得世界沉淪。
返回溫泉山莊的路上,董翼斜頭看了副駕駛座上的林婉一眼:“你還好麼?”
林婉誠實地回答:“不太好。”因為剛剛那場驚天動地的哭泣,她到現在都抑制不住哽咽和打嗝的餘波,說起話來滿是顫音。
珠美需要在醫院留觀一晚,董翼請了特護陪她,把一身狼籍的林婉帶了回去。林婉不太願意走,但是董翼有種獨斷獨行的霸道,不由分說地辦妥一切手續,拉著一步三回頭的她上了車。她的人生觀世界觀在今晚受到強烈挑戰,身心俱疲,整個人沒了生氣,像朵蔫了的小花,花苞和葉子都耷拉下來。
董翼勸慰她:“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像看透整個人生。”說話的態度像是家長教小朋友。
林婉低迷地回答:“大象和螞蟻看到同一顆沙礫,大小卻不一樣,你眼裡不足一提的小事在我身上已經是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