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嗎?筠翠仙唱過《黃氏女遊陰》,那裡有牛頭馬面的大鬼,有青面繚牙的小鬼,那大鬼小鬼都沒有使她害怕,今天這個人卻把她嚇壞了。
這個人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是血汙,臉上不光是血,還有些黑糊糊的東西,而且沒有眼睛,只有兩個大黑窟窿,身上的衣服也已分不出是什麼顏色了,好多地方都扯破了。而且血還從左褲腿下往外流,綠色的地毯上已經滴上了鮮紅的血跡。
筠翠仙越看越害怕,嚇得渾身直哆嗦。她不知道這個“血人”是從哪裡來的?大門插得嚴嚴的,圍牆又那麼高,他怎麼能沒聲沒響地在屋裡出現了?莫非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我的天哪!哎喲!這個血人竟對著自己笑了,這一笑,呲出來兩個雪白的牙齒,更嚇人!不好,他還往前邁步了,他要幹什麼?筠翠仙忙一轉身,直到這時,她才面對著這個血人,血人又向她點了一下頭,又往前邁了一步。筠翠仙又叫了一聲,猛往後一退,屁股正靠在梳妝檯上。梳妝檯一晃,大瓶的頭油、雪霜、香水搖晃著跌落下去摔碎了。彼翠仙又叫了一聲,她希望能把那一老一少兩個傭人叫出來,但是一點反響也沒有,小院裡像死一樣沉寂,比往日都沉寂。往日還有街上的喧鬧聲,今天卻只從遠處傳來一兩聲槍響和摩托車的馬達聲,這些更增加了屋裡的恐怖感。
那血人還在直盯盯地看著筠翠仙。那血人是誰?讀者當然已經知道了。
王一民沒有看見過筠翠仙,但是從她那套穿著打扮上,已確定這就是她本人。只見她穿了一件緊箍在身上的小馬甲,水紅色,繡著花,沒有衣領沒有袖,裸露的部分都和日本女人似的擦著雪白的胭粉。每隻白胳臂上都套著四個鐲子,不,叫鐲子並不準確,因為一般的鐲子都是戴在手腕子上,她卻是等距離地套在整個胳臂上,從手腕子開始,大約每隔二寸半就套一個,第一個是金的,第二個是翠的,第三個是玉的,第四個是珍珠瑪瑙穿成串的。兩隻胳臂是對稱著戴的,距離和貨色都一樣。光胳臂上戴還不夠,裸露的脖子上還套了好幾圈項鍊;兩隻耳朵上又掛著像小燈籠一樣的長鍊墜子。這一身珠光寶氣,放到珠寶店的櫥窗裡去陳列滿夠用,不用再添什麼東西。
她的下身卻很簡單,是一條藕荷色的吊腿褲子,褲腳齊膝蓋,下邊是肉色絲襪子,水綠色繡花拖鞋。值得再提一下的是她那腳脖子上也套了一副金鐲子,這大概是為了上下呼應,結構完整吧。
王一民一看這一身打扮,和那張經過改造的臉,當然一下子就猜中這是誰了。他見她嚇得渾身發抖,便向前走了一步,對她笑了笑說:“被老闆,您害什麼怕?不認識我了嗎?”
“不,不……”筠翠仙連連擺著手說,“不認識,不認識……”她真想不到這個血人竟會張嘴說話,而且還認識她,管她叫老闆。
“筠老闆認識我。”王一民回手一指紅漆大圓桌說,“剛才我還在這兒,要吃生魚。那不,我的上衣還在椅子上搭著呢。”
“您,您是跟葛爺一塊來的?”筠翠仙睜大著驚恐的眼睛,嘴唇哆噥著說。
“對。我們一群人。”
“那您……您怎麼這樣嚇人,您看,您那眼睛,兩個大黑窟窿……”
“哦,這是墨鏡。”王一民去摘墨鏡,墨鏡讓凝結的血汙糊在臉上了,鏡框都看不清了。王一民往下一拽,墨鏡連著血片下來了。這下子又換了一張更嚇人的臉譜,方才還是兩個黑窟窿,這回又變成兩隻大白蝴蝶了,在那眼鏡和血片蓋著的地方,露出白白的面板,血片掉下來的地方就形成了不規則的蝴蝶翅膀。而臉上的其他部分,還是一片模糊。這一對比,顯得更加可怕了。
筠翠仙不由得又叫了一聲。
王一民馬上又把墨鏡戴上了。他不能讓她看清真面目。他也不想再和她多糾纏,他急於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