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輕勾起唇角,幾不可聞地嗤了一聲,便推著輪椅要前行。宗如萊自覺讓開,宗亭便直入正廳,守住他自己的領地。
宗如萊跟上去,將宮裡送來的禮單奉上。宗亭淡瞥一眼,接也不接,只道:“我來告訴你這樣的禮要如何收——”
“不要教壞他。”宗國公拄著柺杖咚咚咚走進來,毫不客氣地訓他:“你學了一身壞毛病,就自己好好收著別拿出來禍害人!”
宗亭左右也站不起來與祖父行禮,就坐著回道:“這世道壞人多得很,太善良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他說著看向宗如萊:“三十四叔,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宗家嗣子的位置不是隨隨便便哪個黃毛小兒都能坐的。
他話音剛落,外面忽響起傳報聲:“吳王到——”
宗國公聞聲,轉過身就要往外去,卻又扭頭瞥一眼宗如萊。宗如萊遂上前推宗亭的輪椅,宗亭這下倒樂得接受,行至門外,只見李淳一大步朝他走來,而她身後跟著的正是現任門下省諫議大夫的賀蘭欽。
李淳一帶賀蘭欽前來,總透著一些不單純的意味。
但李淳一卻只誠摯問他:“一路顛簸,相公可有哪裡不適嗎?”
“託殿下的福,臣很好。”他甚至露出微笑,手抬起來暗中揪了一下她身上王袍。李淳一任他揪,接著俯身道:“賀蘭君精於醫道,不妨讓他給相公看看如何?”
講得倒是冠冕十足,不過——
“比太醫署那群老傢伙還厲害嗎?”他抬眸看她,聲音裡透著一絲期待:“如果這樣,臣試試也是無妨。”
李淳一遂直起身,同身後賀蘭欽道:“麻煩了。”
賀蘭欽卻說:“診治時不便有旁人在場,煩請安排一處靜室。”
管事趕緊前去安排,宗如萊隨後將宗亭移至靜室內,待賀蘭欽進去後則自覺退了出來。
香爐輕燃,冷清冬日裡幽香浮動,溫度漸漸升上來。賀蘭欽顯然不著急診治,因他隔著長案在對面坐下,只問道:“相公眼下境遇令所有人意外,又有哪些人從中得利呢?”
宗亭眸光平靜地看向他:“殿下。”
“殿下為何會從中得利呢?”
“可以名正言順娶我。”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仔細一想卻又十分合他的脾氣。
賀蘭欽好整以暇地問他:“這犧牲值得嗎?”
“值得。”他回得乾脆直接,“山東滿意,太女舒心,陛下放心,且幼如也安全了。而我不過是站不起來,這損失不算什麼。”既然球場上他向眾人暴露了“吳王即是他的軟肋”,還不如將計就計,讓他們認為他已經毫無用處,便也不會再惦記著用軟肋來威脅敲打他。
以退為進,人生場上總要演幾回。
賀蘭欽袖中的小黑蛇已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撲上去嚇人。而宗亭竟是一眼看透他,及時阻止道:“賀蘭君倘想用這個來試我有沒有殘廢就太欠誠意了,我都將心裡話和盤托出了,又何必來試探我。”
他滿心瞭然地接著道:“我知殿下不死心,今日讓賀蘭君前來診治一是想看看有無辦法治癒,二來恐怕也是存了懷疑,想看看我到底是真殘廢還是裝殘廢。那麼請你一定要告訴她,太醫署都拍案定下的結論,你也無力質疑。”
“相公拒絕了某的診治,某又為何要對吳王說這樣的話呢?”賀蘭欽不動聲色,想看他到底是哪裡來的篤定。
宗亭甚至彎唇微笑,因傷病瘦削的臉上慘白得令人心疼,但眸中神采卻似乎又回來了。他十分篤定地說道:“因為賀蘭君與我,其實是一路人。”
賀蘭欽面上也醞釀起微笑,明知故問:“願聞其詳。”
“有些話說穿了就不好玩了。”宗亭忽然上身前傾,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