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投奔慧清也不算非親非故,這大師乃是他繼父柳某多年來的筆友,二人神交已久,如今搬進隆法寺,找那用不上的禪院租上一間暫且住下的面子還是有的。
小山入寺那天,正趕上法會,山門內外熱鬧非凡,貴族婦女冠蓋雲集的,甚至發生了某王妃和某重臣之妻爭搶一個停車位而撕破臉皮大打出手的慘劇。
饒是如此,慧清大師還是百忙中抽空來關照小山,但見是位清雅的小公子,雖然盲著,然,異常不招人嫌惡,不愧是“那位大人”調教出來的孩子,故,心下喜愛,又不免為他的眼盲可惜。略說了幾句大師施禮而去,小山也就在小廝長青的攙扶下用手摸著熟悉了番裡外設施佈局,做到閉著眼睛也走不丟了,方停下。
長青自去整理行李,兩個僕役在打掃院落,小山獨自一人坐在廊下,清風徐徐,籬笆外是一片婆娑作響的竹林,他忍不住拿起傍身的小棍子,一點點探索著走向竹林,站在林蔭下傾耳細聽了一陣。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彷彿可以觸控的溫度,張開手把洩露下來的一點陽光放在手心裡,一點點暖洋洋的稀薄質感。
站了一會,小山便又轉身往回去了,手裡的小棍子一點一點地探路。然,不巧的是,不知道是哪個下人把一擔書方在石板小徑上阻了小山前方去路,他卻毫不知覺地猶自一點點向前,好在小棍子發揮了導盲犬的作用,讓他及時探明瞭路障,平安繞過去罷了。
夜裡,小山又叫長青準備好筆紙,拿鎮紙方方正正地擺好了,也不用就這燈光,也不用眼睛看著,盲寫起來:
父親大人膝下……
不多時便一氣呵成將自己暫居隆法寺一事報與家人,並說自己在這裡很好,可以潛心佛法,每日聽暮鼓晨鐘也是美事一樁。
寫好之後便攬袖擱筆,靜坐在那裡一時片刻等那墨跡晾乾,便將信紙折成幾折,塞入信封,交給小廝叮囑他明日一早便寄出去。
第二日是個陰雨天,吃過早飯小廝下山去寄信,小山閉門聽雨。
不多時忽聽屋外僕役與陌生人語,稍許,僕役敲門道:“公子,有客路過此地求避雨,看著是位貴人哩。”
小山道:“來著是客,自然不可怠慢了,軒伯,將客人請進來,再去沏壺好茶來。”
“哎!”軒伯爽利應聲而去。
門吱嘎而響,質地很好的鞋底塌在地上的聲音,因為雨天的關係有點溼重的感覺,撲面而來的是一點點外面的雨氣和陌生人的氣味,細聽門外還有三兩僕役在廊下收傘抖雨。
小山扶桌站起來,得體微笑道:“貴客到來有失遠迎,還請不要客氣,在此處歇到雨停再走不遲。
那客人默然一會,方道:“如此叨擾公子了。”聽聲音乃是位清華貴公子,不知本人品貌如何。
小山又道:“客人請上座,在下眼睛不方便,有怠慢之處還請不要見怪。”
客人便依言走到床下椅子上坐下,不語。
小山便微笑點頭,也自坐下,翻開書,摸索著。
半晌,客人緩聲道:“剛剛公子說眼睛不大方便,現在可是在看書?”
小山道:“見笑了,談不上看書,摸書而已。因我是從小落下的毛病,故而家中人為我想了這麼個主意,用厚墨將書抄下來,待其干時便如浮雕般隆起,摸得多了依照形狀大概地也能知道是個什麼字。”
客人不語。半晌,又道:“那豈不是很不方便。”
小山笑道:“習慣了倒也還好,只是每次摸完書之後便要洗手,些微地麻煩些。”
恰這時軒伯送茶進來,小山招呼道:“客人且喝杯茶暖暖身子。”
客人道謝,舉盞。
坐了半晌,那雨稍微小了些,客人起身道:“叨擾半日如今雲雨稍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