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繞是繞不過去的,於是頤行深吸一口氣,舉步邁出了圍房。
嬪妃們侍寢一般都在燕禧堂,她朝西望了一眼,廊廡底下宮燈高懸,那迴旋的光暈照著細墁的地面,讓人微微產生了暈眩之感。懷恩引她上了臺階,本以為一路往西稍間去的,沒曾想走到正路後寢殿前忽然站住了腳,懷恩回身笑了笑,「小主,主子爺在寢殿等著您呢,請主兒隨奴才來。」
這就是待遇上的差別,西稍間每位嬪妃都過過夜,皇上例行完了公事並不留宿。中路正寢則不一樣,還沒有哪位嬪妃登過龍床,在萬歲爺心裡這也是頭一回,是他堅守的最後一寸淨土,不管老姑奶奶意會到了沒有,反正懷恩是感動壞了。
就如同引領正宮娘娘一樣,懷恩的身腰躬得愈發像蝦子,小心翼翼把人引到了殿門前,輕聲道:「純嬪娘娘請入內,好好伺候皇上。」
頤行扭頭望了含珍一眼,「你找個圍房歇著,我進去了。」
含珍點了點頭,放開攙扶她的手,看著她走進那扇雙交四盜飠門。自此年輕的主子就該不情不願地長大了,含珍和懷恩交換了眼色,心頭有些澀然。
皇帝的寢宮,一應都是明黃繡雲龍的用度,屋內掌了燈,看上去滿目輝煌。
頤行穿過次間的落地罩,一步步走進內寢,金絲絨垂簾後便是一張巨大的龍床,床上人穿著寢衣正襟危坐,顯然已經準備妥當了。
頤行伶仃站在地心,兩下里對望,都有些尷尬。昨晚上千秋亭的境遇仍舊盤桓在心頭,如今夏太醫已經坐在床頭等著她了,此情此景,實在令人難以適應。
想好了不難過的,和皇帝相處就要學得臉皮厚,然而卻一時沒忍住,眼淚又流了出來。忙拿手擦,可是越擦越多,擦得滿手都是淚花。
皇帝看著她吞聲飲泣的樣子,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走過來,也不說話,卷著袖子胡亂給她擦臉,她又嫌他擦得不好,一把將他推開了。
他知道,她還在懷念她的夏太醫,於她來說溫柔的夏太醫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她最初的心動也隨風散了。
她不待見他,也不要他靠近,可是總有一方要主動一些,不然好事兒也成不了。所以他忍辱負重又上前給她擦淚,當然再一次被她推開了,世上真沒有比她更倔的丫頭了,她推他的力氣一回比一回大,最後沖他怒目相向,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你再來!」他沒轍了,只好站在那裡看她屈肘擦臉,最後還十分不雅地擤了擤鼻涕。
其實總有一天會穿幫,這個預感他早就有,本以為永壽宮那回說開了,往後夏太醫和她再無交集,這事兒就算完了,沒想到最後竟被那幾個好事之徒重新挑起,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恭妃她們雖被處置了,老姑奶奶卻也徹底懵了。他永遠忘不掉她不敢確信夏太醫就是皇帝,一遍遍看他的眼神,少年的清夢就這麼斷了,這種感覺他明白。
可是要怎麼解釋呢,他開不了口,怏怏退回了床上。她還在那兒挺腰子站著,最後他不得不提醒她:「純嬪,時候不早了,你打算就這麼站一夜嗎?」
頤行這才回過神來,對了,嬪妃侍寢不能木頭一樣,皇帝可不是夏太醫,未必能容忍她的任性。現在該幹什麼來著,她想了想,得先脫衣裳,於是抬手摘下了紐子上的十八子手串,擱在一旁的螺鈿櫃上,然後解了外衣拆了頭,就剩一身中衣,清湯寡水地站在龍床前的腳踏上。
毫無旖旎可言,皇帝看著她,心裡沒有半點喜悅,僵硬地往床內側讓了讓。
頤行見狀,摸著床沿坐下來,略頓了頓,直挺挺地躺倒,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皇帝垂眼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那蜿蜒的長髮散落在他手旁,他無意識地掂在指尖捻弄……自己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三宮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