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這番景象,仍然弓起背使勁劃,船隻緩緩向著南方的狹海駛去,斯卡格斯島漸漸縮小,天邊只剩若干黑影,彷彿是烏雲,又彷彿黑色的峰巒,又或兩者皆有。那之後的八天七夜,天氣晴朗,海波平靜。
接著,暴風雨又來了,比先前更猛烈。
這是三場風暴還是一場,其中有沒有片刻平歇?山姆完全不知道,雖然他拼命想要弄清狀況。“那有什麼關係?”他們全擠在船艙裡,戴利恩大聲嘶喊。這當然沒關係,山姆想告訴他,但只要我想著這個問題,就不會想到被淹死、不會想到嘔吐或者伊蒙學士的顫抖。“沒關係。”他尖叫著回答,雷聲淹沒了其餘的言語,甲板突然傾側,將他摔倒。吉莉在抽泣。嬰兒尖聲啼哭。老破爛正在上面對著船員們大喊大叫,這位衣衫破舊的船長原本從不說話。
我討厭大海,山姆心想,我討厭大海,我討厭大海,我討厭大海。一道明晃晃的閃電透過頭頂木板間的縫隙照亮了船艙,比白天的日頭更明亮。這是一艘結實的好船,一艘結實的好船,一艘好船,他告訴自己,它不會沉沒。我不害怕。
在暴風雨的間歇中,山姆極想嘔吐,卻又吐不出來,他緊抓著欄杆,直到指節發白。他聽見一些船員嘀咕說,這就是把女人帶上船的後果,尤其是帶上女野人。“她跟自己的老爸上床,”當狂風再度呼嘯時,山姆聽見一個人說,“這比賣淫還糟糕,大逆不道。我們都會被淹死的,除非先擺脫她,還有她生下來的小怪物。”
山姆不敢與他們起衝突。他們都比他大,結實強健,多年的划槳生活使得他們肩寬臂壯。但他天天打磨匕首,而每次吉莉離開船艙去解手,他都跟著一起去。
連戴利恩也對野人女孩惡言相向。有一次,在山姆的多方敦促下,歌手唱搖籃曲安撫嬰兒,但才唱一段,吉莉就傷心欲絕地痛哭流涕。“七層地獄啊,”戴利恩呵斥道,“你就不能先暫停,等聽完一首歌再哭嗎?”
“繼續唱,”山姆懇求,“只管為她唱歌就行了。”
“她不需要聽歌,”戴利恩說,“只需要被狠狠抽幾巴掌,或者被強暴一回。滾開,殺手。”他將山姆推到一邊,走出船艙,去弄火酒喝,跟粗獷的槳手弟兄們做伴,從中尋求安慰。
山姆用完了所有辦法,他幾乎習慣了那味道,但在暴風雨和吉莉的抽泣中,他好幾天睡不著。“你能不能給她些什麼?”山姆看到伊蒙學士醒來,便壓低聲音詢問,“草藥或藥水,讓她不要如此害怕?”
“她沒害怕,”老人告訴他,“她的哭聲中唯有悲傷,這是藥物無法醫治的。讓她盡情流淚吧,山姆,你堵不住這滔滔浪花。”
山姆不明白,“她正前往安全的地方。暖和的地方。為什麼要悲傷?”
“山姆,”老人輕聲道,“你有一雙好眼睛,卻視而不見。她是一位母親,她在為自己的孩子悲傷。”
“那孩子只是暈船而已。我們都暈船。到達布拉佛斯之後……”
“……那個嬰兒也仍然是妲娜的兒子,並非吉莉的親生骨肉。”
山姆過了好一會兒才領會伊蒙的暗示,“這不可能……她不會……那當然是她的孩子。不帶上自己的兒子,吉莉決不會離開長城。她愛他。”
“她為兩個孩子哺乳,兩個孩子都愛,”伊蒙說,“但愛的程度並不相同,沒有一個母親會給所有孩子同樣的愛,甚至連天上的聖母也不例外。我敢肯定,吉莉並非自願丟下兒子的,總司令大人如何威脅,如何承諾,我猜不到……但一定有過……”
“不。不,這樣做不對。瓊恩決不會……”
“瓊恩不會。但雪諾大人會。很多時候,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