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一絲熱乎氣了,整個人就好像被綁在了雪山口,凜凜朔風,裹著雪花,刀子一般割來,把夏相公凍死了,割碎了……
沉吟了許久,夏竦才回過神來,他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擺擺手,讓所有人都下去,他跌坐在床頭,一聲不吭,除了偶爾轉動的眼珠,就和死人沒什麼區別。
其實自從商胡口決堤的那一刻開始,夏竦已經死了,政治生命徹底終結了,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失去了權力,和死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加要命!
上次王則起作亂,賈昌朝全力發動,想要趕走夏竦,搶回樞密使的位置,夏竦不得不把他的前途寄託在趙禎身上,並且窺視皇帝喜好,堅持回河,保住了岌岌可危的位置。
可這一步走出來,夏竦已經把自己的前途和回河牢牢地捆綁在一起,回河失敗,他必然下臺……接下來的事情更糟了,歐陽修上流民圖,不斷攻擊回河,夏相公不得不親自跳下來,主持賑災修河。
到了此時,不但仕途,就連一條老命都系在黃河上。
誰知,竟然是這麼個結果……精明瞭一輩子的夏竦,不知不覺,走上了一個自己不熟悉的賭桌,並且把所有老本都押上了,輸了一個悽悽涼涼,山窮水盡。
該怪誰呢?
賈昌朝?歐陽修?富弼?韓琦?或者趙禎?
夏竦搖了搖頭,大家都有算計,談不上怪誰,要怪只能怪一個人,那就是鄭驤!
就是這個畜生,忘恩負義,一味攛掇自己,加快修河,非要在秋汛之前合攏商胡口,結果趕上了暴雨,弄得堤毀人亡,不可收拾!
夏竦漸漸抬起頭,他的臉色灰白,格外嚇人,真和棺材裡的死人差不多,只是他的眼睛燃燒著一股熊熊怒火。
“那個畜生呢!”
夏竦連叫了兩聲,管家急忙跑進來,戰戰兢兢道:“相爺,鄭大人已經在前廳等著了,是不是去見他?”
夏竦譏誚道:“他還挺明白的,讓他滾過來,老夫就在這裡見他。”
身為宰輔重臣,夏竦一貫講究,從來都是在書房召見下屬,這次卻讓鄭驤到凌亂的臥房,其中的滋味,鄭驤最清楚不過了。
他進了房間,突然撲倒,跪在夏竦的面前,淚水橫流。
“恩師,弟子有罪,弟子真是萬萬想不到啊!不過弟子這些日子修河,廢寢忘食,無論材料還是人工,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馬虎,決口可不是弟子的錯啊!”
夏竦緩緩轉過頭,似哭似笑,看了看鄭驤,弄得鄭驤渾身發毛,突然夏竦論起巴掌,照著他的老臉左右開弓,一口氣抽了八個嘴巴,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格外刺目。
鄭驤手足無措,“恩師,你老人家怎麼不愛惜身體啊,要打也是打弟子啊,我,我該死!”他也掄起巴掌,只是可惜不敢下重手,和蚊子叮沒什麼區別。
夏竦看他的樣子,也不知是好笑,還是可恨!
“老夫縱橫官場幾十年,從來都是知人善任,自問這雙眼睛沒瞎過,只是老夫想不到,我怎麼會保了你,還讓你幹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是在修河嗎?你是給老夫掘墳!”
“啊!”
鄭驤五體投地,涕泗橫流,哭著說道:“恩師,弟子鑄成大錯,你老人家怎麼責罰都對,可是弟子捫心自問,沒想害恩師了,都怪,怪這賊老天!突然下了暴雨,水勢暴漲,弟子也是沒辦法!”
“呸!”
夏竦就是沒勁兒,不然能撕碎了他。
做人誰不自私?可是自私到鄭驤這個程度的,堪稱少見!明明自己拼了命趕工,弄出了簍子,一點責任都不想擔,一見面就說施工沒問題,然後又賴給老天,施工沒錯,那就是方略錯了,就是老夫堅持回河錯了,你這個畜生,想把罪名都推給老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