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看看旁邊,站著黑色的牛男。向他求救,這次卻不把手伸過來。默然站在那裡冷笑。再一次發出絕望的哀求,他忽然變成了不悅的凝固表情,眉毛也不動一下的,從上面直盯盯地俯視。黑漆漆的重量覆蓋了胸口正上方,在發出最後的悲鳴的那一刻,病人恢復了知覺……
不知何時入夜了。昏暗的室內點著一盞泛白的燈。剛才在夢中看到的,也許就是這盞燈。看看旁邊,也如同夢中一樣,豎牛的臉泛滿非人的冷酷,靜靜地向下俯視著。他的臉已經不像人臉,而是像一個紮根在最黑暗的原始的混沌中的物。叔孫豹感到寒徹骨髓。這不是對想要殺死自己的一個男人的恐怖,而是對於某種可稱作世界的冷酷惡意的東西的,謙遜的恐怖。至今為止的憤怒,已經被命運般的畏懼感壓倒了。他再沒有對這個男人舉刃相向的氣力。
三天後,魯國名大夫叔孫豹飢餓而死。
高人傳
趙國邯鄲都城有男兒紀昌,立志成為天下第一弓箭高手。問道尋師期間,得知當今射壇無出高人飛衛之右者,據說能百步穿楊,百發百中。於是千里迢迢尋訪飛衛,拜入門下。
飛衛命新進門徒道:“先學會不眨眼睛,而後方可言射。”
紀昌回到家中,鑽到妻子的織布機下,翻身仰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提線木梭在幾乎觸目可及的地方上上下下忙碌穿梭。妻子不知內情,大吃一驚,不懂夫君為何用怪異的姿勢從奇特的角度窺看自己。紀昌訓斥了怪不樂意的妻子,讓她繼續織布。日子一天天過去,紀昌始終用這種可笑的姿勢修煉不眨眼的功夫。
兩年後,即使急速穿行的木梭掠過睫毛,他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了。這時,紀昌才久違地從織布機下爬出。他已經修煉得縱然被銳利的錐尖刺向眼眶也目不轉睛。不管是忽然有火星飛到眼裡,還是眼前餘燼飛騰,眼睛始終一眨不眨。眼眶肌肉已經忘記了閉眼的方法,所以即使夜間熟睡,眼睛也睜得大大的。到了後來,竟有一匹小蜘蛛來到他上下睫毛間結網築巢。至此,他終於滿懷自信,前去向師父飛衛稟告。
飛衛聽後說道:“只是目不轉睛尚不足以學射,必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再來告我。”
紀昌再次回到家,從內衣縫裡找出一隻蝨子,用自己的一根頭髮將它繫住,掛在朝南的窗子上,天天對著凝視。日復一日地凝視著掛在窗下的蝨子。最初,那當然不過是一隻蝨子。二三天後依然是一隻蝨子。可過了十幾天,也許是心情使然,蝨子似乎大了一圈。到三個月後,蝨子看上去已經明顯大如蠶蛹。掛著蝨子的視窗外的風景也逐漸變化著。煦日春陽不知何時已變成炎炎夏日,剛還是秋高氣爽、北雁南飛,轉眼間已是雲重天低、幾欲飄雪了。
紀昌依然耐心地注視著被頭髮吊起的有吻類、致癢性的小節足動物。蝨子先後換了幾十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很快過去了三年歲月。有一天紀昌突然看到,吊在視窗的蝨子竟然大如一匹馬。“成矣!”紀昌一拍腿站了起來,走到外面。他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人如巨塔,馬像高山,豬似山丘,雞如樓閣。紀昌雀躍地回到家中,張燕角弧弓,引朔蓬之箭,射向視窗的蝨子。箭鏃直接貫穿了其心臟,而繫著它的頭髮依舊完好無損。
紀昌立即跑去告訴師父,飛衛也興奮得手舞足蹈,頭一次稱讚紀昌“善矣”,遂開始傾囊傳授射術的奧義秘技。
有了用五年時間進行眼睛基礎訓練的底子,紀昌的本領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提高。
開始學習秘技十天後,紀昌嘗試百步穿楊已達到百發百中。二十天後,把一杯裝滿水的碗放在右膀上,不但照樣射得準,碗中水也紋絲不動。
一個月後,拿一百枝箭練習速射,第一箭射中靶心後,隨後射出的第二箭準確無誤地射進第一枝箭的箭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