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才想起來她是在自己床上,看看床頭的夜光鍾,四點剛過,她呻吟著坐了起來,將頭埋入兩膝之間,又作這種夢了,在他走了以後,她常常作這一類的夢,要麼就是自己在全然陌生的城市裡找他,但每個人都不是他,要麼就是他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來,但她從來無法將信拆開,看看裡面寫了些什麼,現在他終於回來了,就睡在和自己同一層樓的客房裡,離自己房間才十公尺遠,而自己居然又作起這種夢來,於嵐冷笑著,無助地感覺到一種撕裂般的痛楚,自她心底往外擴散,關藏了多年的記憶,終於像潮水一樣地洶湧而出——
於嵐已經不能記得,第一次看到允寬,是在什麼時候了。
允寬是既嵐高中同班了三年的同學,兩個人都想念建築,自然就變成了莫逆之交。既嵐開朗熱情,人緣極佳,家裡永遠有一大堆男孩子來來去去,比既嵐小了四歲的於嵐,那時才是小學六年級的小女生而已,那一票高中男生根本不會去注意她,而她也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們,有時他們一群男孩子在一起聊天,見她經過,既嵐就會把她抓過去,很得意地宣稱,“這是我妹妹,可愛吧?漂亮吧?”然後塞一點糖果餅乾在她手裡,把她送走,日子久了,比較常到家裡來的那些人,於嵐也就看熟了。
於嵐初三那年,既嵐考上他的第一志願:成功大學建築系,從此去了臺南,一個月才能回來一兩趟,他的那些朋友,自然也就難得上門了,而後於嵐上了高中,高一、高二,漸漸被功課壓得很緊,更沒有心情去過問哥哥的事,不過她聰明、明朗,不喜歡讀死書,總還能在應付功課之餘,抽出時間來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事情就在她升高三的那年暑假開始的。
那時,學校剛放假,輔導課還沒開始,是考生難得的閒散時間,既嵐剛從臺南回來沒兩天,宣稱他“被期末評圖殺了一大半”,要狠狠睡兩天覺,早上十一點,還在房裡賴床,父親上班去了,母親購物未歸,整個家就像只屬於自己一樣,於嵐坐在客廳的鋼琴前面,很愉悅地唱著自己剛剛學來的新歌:
再一次呼喚你的名字,
再一次見到你底的容顏,
這世界啊,
在我的眼中完全不見。
請不要對我微笑,
彷彿我們仍然相戀;
請不要探問別後的季節,
使我底苦痛無法遮掩。
畢竟歲月的腳步只能向前,
而我底心啊……
已不再如初開的玫瑰一樣鮮豔
她沉迷於優美的旋律中,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她唱熟了為止,她停下來,才發現客廳的門口斜倚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她又驚又窘地瞪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的歌唱得好極了。”那男孩說,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學過聲樂嗎?”
“沒……我自己唱著玩的。”於嵐困惑地看著他,他很英俊,很面熟,是哥哥的朋友,那個叫什麼來著的?
“你是既嵐的妹妹吧?你哥哥好像都叫你……小霧?”
“那是我的小名,我的本名叫於嵐,”她繼續盯著他。對了,他姓趙,趙允寬,“趙哥哥,我哥哥還在睡覺,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要緊,讓他睡。”他笑了起來,“你剛唱的那支歌叫什麼?沒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啦,那是我同學她姐姐作的歌,歌名叫做重逢,趙哥哥,你也喜歡唱歌嗎?”她的不自在消失了,開始和他大聊流行歌和熱門音樂,直聊到既嵐揉著眼睛,在房門口出現為止。
那個暑假,允寬在家出現的次數很頻繁,也許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以前於嵐不曾注意過而已。但是現在,他們若碰了面,便—定會打招呼,聊幾句,有那麼一兩次,這兩個男孩居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