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兩個警察徑自闖了進去,他們在床的周圍細細勘查了一遍,然後又檢查窗子,而少軍眼疾手快地從床上撿起那根玻璃絲線,就是它,就是用它勒的。少軍把玻璃絲線塞到警察手裡,突然又叫起來,不好,我不該留下指紋的。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把我弄糊塗了。小韓跟在警察後面說。這個孩子說,有人用玻璃絲線勒住你的脖子,警察嚴厲地審視著小韓,問,是誰剛才勒你的脖子?
沒人勒我的脖子。小韓說。
有人勒你的脖子,我親眼看見的,少軍這時冷笑了一聲,總不會是你自己勒自己的脖子吧?
小韓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窘迫的表情,他朝少軍投以厭惡的一瞥,一邊匆忙地穿著長褲,小韓突然側過臉對警察說,就是自己勒自己的脖子,一個人,無聊,那麼玩很舒服的。兩個警察面面相覷,看手裡的紅色玻璃絲線,看小韓的臉,最後看發呆的少軍,兩個警察也顯得茫然迷惑。不騙你們,那麼玩危險,但真的很舒服。小韓對警察擠了擠眼睛,而且他在一個警察耳邊低聲耳語了一會兒,那個警察居然嘻嘻地笑起來了。
少軍呆若木雞,他不懂一件可怕的兇殺案怎麼會逗人發笑,當兩個警察後來嬉笑著交或接耳地走出民豐裡時,少軍憤怒地追上去,他在騙你們,你們怎麼聽不出來?他尖聲說,自己怎麼會勒自己的脖子?
年紀稍大的那個警察拍了拍少軍的頭,仍然很曖昧地笑著,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那個警察說,咳,讓我怎麼說?那些事情你還是不懂的好。
民豐裡又亮起幾盞燈,有人把頭探出窗外,朝門洞這邊看。少軍垂著頭沮喪地站在梧桐樹下,朝樹幹踢了一腳,梧桐樹葉便簌簌地響,猛地看見一條黑影長長地投過來,少軍側臉一望,是小韓叉著腰站在他家門前。
討厭,下次再偷看我揍你。小韓說。
少軍知道他在罵自己,想想突然覺得委屈,便扯著嗓子對那邊喊,討厭,誰偷了我的兔子?
花匠
花匠在民豐裡住了二十年,開始他是仍然種著花的,門前幾盆石榴和海棠,窗下一畦瓜葉菊,在遠離小屋的大門洞後還植了一片串串紅和太陽花。但是那些花很快被孩子們隨手摘下,放在鼻孔下聞一聞,然後就扔掉了,剩下的花枝即使被孩子們遺漏,但最終也被大人們的腳踏車壓壞擠死了。要知道民豐裡住了十一戶人家,他們都習慣於在共用的空間堆放該放的東西,或者是不該放卻也不該扔的東西,譬如籮筐、醃菜缸、木柴堆和鏽蝕的痰盂,他們覺得花匠的花不該來佔地方。花匠有一天修剪著石榴的亂枝,剪下一枝,朝民豐裡四下望望,又剪下一枝,在手裡捻著,突然嘆了口氣,把大剪刀對準了石榴的根部,咬緊牙剪下去,咯嗒一聲,那棵正開著花的石榴就斜僕在地上了。
花匠後來就不種花了,只有一盆白色的月季時常出現在他的窗臺上。遇到陽光溫煦的日子,他把月季抱出來,有人湊過去看花的時候,花匠就湊過來看你,看你的手。花匠的眼睛告訴看花的人,不要碰我的花。
民豐裡的人們不愛花匠的花,但是對於他的履歷卻是充滿了好奇心,花匠到底姓王還是姓黃?花匠退休前在水泥廠當工人還是種花?人們一知半解,但是花匠年輕時候在軍閥鄭三炮家裡的那段往事,就像一支琅琅上口的民謠,多年來已經在民豐裡流傳得家喻戶曉了。
花匠當年是被鄭三炮抽了一百鞭以後扔出鄭家花園的。鄭三炮是個冷血魔王,殺人不眨眼,一般說來他打人殺人不要什麼理由,但鞭逐花匠時卻握有一條令人信服的理由,據說花匠與鄭家六小姐偷偷地相好了三年,三年過後鄭三炮在六小姐的床底下拖出了花匠的一條腿,還有一條腿卻被六小姐抱在懷裡。鄭三炮本來是想用駁殼槍頂住花匠的膝蓋的,六小姐推開了父親的手,結果子彈射偏了,恰恰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