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漢子生死與共,從不讓兄弟死於外鄉白骨零落,曾有人乞討千里揹回親人遺骨,曾有人斷卻雙腿拖著木板拉回兄弟屍首。
然而今日,馬嶼關前,他們選擇背轉身,棄四狼和眾兄弟而去。
六彪瞪大眼睛,不看前方不看後面不看身邊人,不看跑在最前面的大王背影,他們害怕自己眼神裡流露出失望和不解,再在別人的失望和不解中痛徹心扉。
赫連錚跑在最前面。
一生裡他從沒有跑得這麼快。
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戰場上,敵人前,自己的兄弟面前,拋下所有人,轉身就跑。
猛烈的夜風打在臉上,一掠便是一抹血絲,他驅馳得如此兇猛,一路向前。
然而只有他知道,他的靈魂還留在馬嶼關前。
他的靈魂從激烈掙扎的內心裡躍出,奔向後方,遙遙看見死不瞑目被踐踏成泥的四狼,看見弩箭之下成排倒下的兄弟,看見那些沉默而輕捷的追兵。
如果可以,他希望靈魂化為實體,留在兄弟身邊同死,一同化為馬蹄下帶血的泥土,將每一寸血肉伴大地長眠,就像願意將心獻給魔鬼的長生天棄徒,接受背叛信仰的一切懲罰。
可是不能。
順義王如果被俘或死在馬嶼關前,最後遭受禍患的會是鳳知微。
這很明顯是一個陰謀,最後的指向是知微,所以他要死,也得死在草原,只有草原王死在草原,朝廷才沒有辦法牽連到知微身上。
赫連錚仰起頭,唇角緊抿,七彩寶石的眼眸黯淡如此刻天際星光。
眼角的液體被夜風凝結,墜在堅硬的泥地,鮮紅一閃,錚然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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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逃亡的第一日。
“先在這裡歇歇吧。”赫連錚停了馬,注視著前方的一座殘破的舊鎮,這裡是閩南邊境,馬上要進入長寧境。
這座鎮子與其說是鎮,不如說是偏僻的小村,石頭舊牌坊上灰色的蛛絲在風中寂寥飄蕩,村頭的青石碑上記載了這個小村消寂的原因——一場大水後的瘟疫。
六彪默默下馬,沒人說話,各自去幹該乾的事。
赫連錚坐在馬上一動不動,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了幾天,從那夜轉身逃奔開始,六彪雖然還忠於他們的王,心卻已經留在了馬嶼關前的血場。
過了一會六彪從村子的四面八方走來,各自搖搖頭,隨即二豹道:“大王,村東有間大戶舊屋還算結實……”
“去找有地窖的屋子。”赫連錚截斷他,“外面窮破點沒關係。”
六彪怔了怔,臉上現出憤憤之色,三隼忍不住嚷道:“死就死,幹嘛要拱地窖——”
“住嘴!”
四面一陣沉寂,漢子們扭過頭去,赫連錚無聲下馬,也不理他們,自己牽了馬,將幾匹馬先餵飽,長途驅馳,必須要保證馬力,不然他們也不能暫時甩掉追兵,一天便奔到了閩南邊境。
隨即他順著村莊走了一陣,一間間的看,最終很仔細的選了間地窖兩面有門的屋子,將馬牽進了屋子,自己鑽進地窖。
他進去,六彪也只好跟著,五雕默默抱了一捆稻草來鋪了,三隼掏出一塊肉乾放在草鋪上。
赫連錚拿起肉乾,又停下,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一圈,道:“你們也吃。”
“吃過了。”三隼眼珠子四處亂飛,他撒謊的時候都這樣。
赫連錚垂下眼,知道乾糧想必不夠,乾糧袋子原本就在四狼和眾衛士身上,其餘人只帶了少量食物和水,反正有錢隨時可以補充,但是現在是在逃亡,一路避著人煙走,到哪去買乾糧?
他將肉乾放下,想了一陣道:“我不餓。”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