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這一出聲,帶給棠華的肖似故人的既視感便更加重了。
從前,姓沈那人曾對她說:&ldo;你我亦師亦友,不必拘禮。&rdo;
雖然他如此說了,但事實上,比起相伴的友人, 他更像是自己的師父。
年少時的她, 有著頂頂顯赫的出身, 親歷過最森嚴的禮教。
她是大景最出色體面的公主, 骨血裡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驕傲。
但事實上那不過都是她所佩戴的面具。
真正的她嚮往自由, 頑劣不服管教, 這是她對自己的評價, 且她不認為這些詞彙用在自己身上是貶義。
只不過身份和地位使然,她容許自己這般看待自己,卻不容他人如此作想。
於是在她因為頑劣而陷入困窘羞惱之時,曾經有人教導她,她的驕傲無需來自於他人目光,也無需來自於衣衫多麼整潔華美、下巴和視線揚得有多高。
她的驕傲應當是來自於她本人,來自於她棠華,而非大景的懷陽公主。
那個時候的故人的眼底還不曾有過那麼刻意壓抑的神情,對待她如同對待不懂事的孩童,神色尚有幾分溫柔和煦。
年少時的棠華承認對方這話說得新奇又好聽,深得她意,卻仍舊梗著脖子反駁於對方,她的驕傲當配得上最最體面的行頭,從內到外。
她見過太多陳腐固執的老書生,一旦被人反駁就漲紅了臉,要用長篇大論的禮教與人論個高下;而眼前那人卻只是看著她,旋即失笑,緩緩搖了搖頭。
&ldo;是我迂腐了。總勸你順應內心,卻仍舊用世俗常理固步自封。&rdo;
&ldo;你很好,做你自己便是,想如何便如何。&rdo;
從此她要天底下最好的體面和漂亮,他便教她如何體面漂亮,教她禮樂詩書,教她人生大義,也教她身處逆境卻不曾狼狽。
可最終她還是狼狽的。
她飽讀詩書,勤學苦練,滿腹才華學識,只待去更廣闊的天地一一踐行。
知識就是力量,只可惜,像她那樣摔死是萬萬沒有希望的。
一不留神就想得有些多,直到火鍋的熱氣再一次燻到了眼前,棠華才將思緒重新扯回來。
眼前的人又恢復了平靜淡然的模樣,彷彿無懈可擊。
棠華以前對著故人,就總是會因對方的不動聲色而自己先沉不住氣。
如今她卻不急不惱。
前生的事情尚需與對方當面對質才可下定論,之前確實是自己又一次著急了,氣血上頭意氣用事。
前提是,如果眼前人的殼子裡真的是故人的魂兒。
棠華覺得自己心態上的進步十分之大,不比自己在琴藝方面的進步要小。
她此時心裡存了點兒想要炫耀求他人誇獎的心思,只可惜眼前沒有合適的人‐‐不行,要改點這點兒老毛病,她都活了上千年了,不能有弱點!
想到這裡,棠華徹底沉下心來。她甚至悠悠閒閒地又燙了一筷子時蔬,靜靜看著青翠的葉子在滾沸的濃白菌湯鍋裡漸漸被燙至熟透,心裡是半分著急也沒有的。
她自詡同對方有仇,更是一見面就洩憤般大打出手。
如果沒認錯,對方明知自己記恨卻還能湊上來,那或許是事情另有說法,也或許是故人另有用意,靜觀其變就是。
至於如果認錯也沒關係嘛。
大不了將對方如今這副厚臉皮的模樣全部學來,係數奉還便是。
至於她如今在等什麼?
當然是等更深夜重,無人打擾,節目下播,私事私了。
棠華心中安定,不再看鏡頭,也不看遇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