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的青春年華都付給了這些流水線,換回的卻是微薄的薪水和一個農民工的名稱。當然,她們中更多的人,連這些問題都不會去想,她們想的很簡單,那就是一天做了多少貨,廠裡什麼時候出糧。
我的二姐也是這樣的一個普通的打工者。她曾經的夢想早已不再,她現在的全部天地,就是我們這些兄弟和她的家庭、她的孩子。二姐也有兩個孩子,小女兒剛一斷奶就交給了公公婆婆,她出門打工。我胡思亂想著,在廠門口等著我的二姐,可是我二姐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終於有一個女工說認識我二姐,她告訴我說王紅霞不在這家廠裡做了。我問她知道王紅霞去了哪家工廠了嗎,女工說,不清楚,好像是去了普威廠。女工又問和她一起的另一個女工,說霞姐是不是去了普威廠。那個女工給了一個準確的答覆,是去了普威廠。我於是打聽清楚了去普威廠的路,打了一輛摩托車去了普威廠。
普威廠的規模看上去並不是很大,我到普威廠的時候,普威廠已上班了。我問了保安,保安說普威廠上班時管得很嚴,不讓出來會客的,而且通往車間的樓梯是鎖著的,這樣可以防止工人在上班時開小差。保安對我笑笑說你就慢慢等吧,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無能為力。保安是一個話很多的人,於是我就站在廠門口和保安聊起了天。保安說他認識我二姐,說是剛進廠的。保安說這家廠的工資很低,加班很厲害。老闆是本地人,洗腳上田,沒什麼文化。保安問我在哪裡上班,我說我在松崗,在寫字樓裡上班。保安就說,老鄉,能不能把我介紹進廠。我說我們那家廠押三個月的工資。保安說那他就不去了,說普威廠只押一個月的工資。普威廠是一個小廠,屬於那種生產、住宿、吃飯在一起的工廠。整個廠就是呈口字形的四幢樓,前面一幢是寫字樓,後面一幢是食堂;左面是車間,右邊是宿舍。這樣的工廠現在在珠三角是屬於有著嚴重安全隱患的企業,是嚴令整改的物件。但這樣的廠還是很多,當時更多。我對保安說,上班時把進車間的樓梯鎖住是誰的主意。保安說,是老闆娘的主意。老闆娘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發財了,但衣著說話還是從前的樣子,每天趿了一雙拖鞋在廠裡轉悠,她又沒有能力管理工廠,於是就與雜工們一起剪線頭。工人們都怕她,因為她特別小氣,看見誰要是不小心浪費了一點東西,是一定要罵上半天的,她罵人很難聽,衰女、八婆、撈妹什麼詞順嘴就用什麼詞。
相聚(5)
我說你這樣說你們老闆娘,不怕被她聽見。保安說怕個鬼呀,老闆娘聽不懂普通話的。
我發現保安很能侃。我猜他最少讀過高中。一問,果然,保安說他是高中畢業的。他伸出腿來說,腿壞了,要不怎麼會做保安呢。我們又繼續聊那廠裡的老闆娘。保安說,老闆娘的老公,也就是老闆,一天到晚在外面找業務,聽說在外面包了二奶和三奶了,但是老闆娘不在乎。只要老闆不和她離婚,她就沒有意見。鎖上車間門的主意就是她出的。而車間門的鑰匙就在她的手上。她每天的任務就是按時鎖上車間門,按時開門。我說那要是有人確實因為工作的問題要進出呢,保安說,那她要盤問半天確信無誤才會開門的。我說這樣做是很危險的。保安於是說起了當年震驚全國的葵涌大火。保安說那一年他剛出門打工,他就在葵涌。那次大火他是知道的。那真是慘不忍睹,一百多條人命啊,太慘了!要是當時車間門沒有鎖上,可能一個人都不會死。我們就聊著葵涌大火,聊著現在的維權。保安說,當年是連《勞動法》都沒有啊。現在有了《勞動法》,可是執法力度不夠,再加上我們這些打工的人維權意識也淡薄,大家都想,胳膊擰不過大腿,算了吧。我說,老闆也變得狡猾了,他們有辦法對付勞動局的檢查。我於是把我們廠裡崗前培訓的事也對保安說了。兩個人談得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