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樹鬆土、施肥。
蘇蒹葭剛走過那些柏樹,轉而又回過身,在正中央的兩棵柏樹前停了下來。這是初入秦時,與贏扶梓一道種下的柏樹,曾記得自己還在這裡,粗心的將左丘辰的婚戒給弄丟了。
贏扶梓也曾在這柏樹前許下為未來祈福的心願,不想今日,自己真的負了丘辰的愛,嫁給的贏扶梓為妻。
一股濃濃的酸澀即奔湧而至,丘辰……對不起,恨我吧?我沒有堅守一世相伴的諾言……忘了我吧,就當我死了,就當我從來沒有走入你的生活中……
南郭寺院那特有的老鍾蒼勁聲,又重重的撞響,蘇蒹葭又想起在天水時,與左丘辰閒漫至此處時的種種,傷懷的捧起土,和著淚一起掩入柏樹的根筋內,似要葬掉前世那個多情的男人,葬掉那個也許此刻還在為她哀傷至痛的心魂……
“前生緣,今生定。蘇施主不必傷懷!”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蘇蒹葭用袖抹乾臉簾上的眼淚,急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老和尚,手執佛珠,滿臉凝重的朝著她點頭致禮,卻是這寺內的主持了智大師。
蘇蒹葭也趕忙回禮,低聲喚道:“了智大師!”想著當日還天真好奇的向這老和尚追問,那幅引自己墜入這秦代的古畫。可如今,當這一切均已明白過來時,卻已是千帆過盡,滿目蒼涼。
“施主是否已全然領悟?”了智大師和聲問道。
“多謝大師當日點撥,蒹葭會銘記永生。”蘇蒹葭朝著他合掌致謝,想著他當日說自己與贏扶梓的姻緣是三生定下的,還誤以為他是奉承贏扶梓,不想這老和尚當初的一句話,卻已看定了她的一生。
“嗯,施主,今生就是來世,來世就是今生,施主不必耿耿於懷,抱隨緣的心去走,你就會得到一片淨土。”了智竟與她說起禪言來。
這淡淡的幾句話,卻令蘇蒹葭滿腹的感慨,是呀,今生就是來世,來世就是今生,自己的命運中,早就已分不清哪一段是前世,哪一段是來世,未來與過去早已相融為了一體。
過去自己不明白,硬要抱著強執的心去劃分過去與未來,結果導致了扶蘇的死亡。而今天,她不強求一切,只順應了自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贏扶梓的愛,不去多想,卻反而擁有了一片如桃源般的淨土。
世人往往要如陀螺般,轉無數圈方會漸漸平靜下來,而出家人卻三言兩語就可定了乾坤,所以他會成了佛,而自己卻終還是陀……
從南郭寺院回來後,蘇蒹葭就常將自己緊鎖在贏扶梓書房內,屏息靜坐,長久以來不能正視的一切,現在卻全然解開。
心內平靜如水,是呀……是該到了放開一切的時候了,放下對丘辰的愧……放下對扶蘇的疚……放下對項羽的恨……放下對容風的憾,唯獨留下對贏扶梓的愛……讓這愛永世相隨,無論前邊等著他們的是滿徑鮮花,還是人生的末路,都緊相隨,不棄不悔……
手臂向前長長的舒展,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一紮卷軸,那些卷軸一下便撲落到了地上。
蘇蒹葭自嘲的笑了,彎下腰身想將落物重新拾回桌上,卻看到其中一幅半開的軸畫,那竟是……贏扶蘇當初用生命為她所畫下的……那幅引得她入秦世的畫像。這畫,從幾時起,竟會擱置在贏扶梓的書桌上……
她緩緩的拾起畫像,當它平展在桌面上,淚又復漫至而來,方才才剛釋然的心懷又重新被一整片迷霧所遮罩。
那畫中的女子依然是淺笑吟吟,顧盼生輝,可當日陪著她一道賞畫的丘辰卻已兩界相隔,那為她揮毫留墨的扶蘇卻已生死永隔……她的手輕輕劃過畫中女子的臉,劃過那片青蔥的蘆葦,劃過……怎麼?這畫什麼時候竟多了幾排縱行的,清雅而又不失矯勁的秦篆,是扶梓的字型,寫的竟是我國古代詩經內的一首古詩《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