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百般安慰和勸說之下,足足大半個時辰,張三娘方才恢復了幾分活氣。好在劉媽媽和四兒樂得沒人管束,也不曾回屋來,丁香也舒了一口大氣,給人重新勻粉上妝,又抿了頭髮,她才訥訥說道:“早知道我就不說了,姨娘,您千萬看開些,總得活著才有希望……”
“呵呵,呵呵呵……”張三娘雖是笑著,臉色卻比哭還難看,“丁香,娘都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晚上就去說,你去服侍別人吧。到時候我痛痛快快尋死,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也不至於連累了你……”
嚇了一跳的丁香下意識地捂住了張三孃的嘴,可讓她意外的是,張三娘卻一把扒開了她的手,蒼白的臉上,那漆黑的瞳仁一動不動:“伯父在家裡只把我當成沒用的女人,進了徐家門,老爺也只把我當成沒見識的呆子,你知不知道,上次伯父來見老爺的時候,都說了什麼?”
她低低淺笑了一聲,就這麼湊到丁香耳邊,原原本本將那一日張鯨和徐爵的談話說了出來。如果張鯨又或者徐爵在這裡,一定會發現,這個他們從來沒放在心上的丫頭竟是有那樣絕佳的記性,能夠把兩人的對話全都記得一分不差。而丁香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聽完之後那張臉如同死人似的,沒有絲毫的血色。主僕倆便一個痴笑,一個嚇呆坐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使勁掐了一記虎口的丁香方才回神。
“姨娘,這話您千萬別對第三個人說,千萬不能!”丁香用雙手按著張三孃的肩膀,勁道大得可怕。見其只不理會自己,她只能咬咬牙道,“我來想辦法,我來想辦法幫您離開這裡!”
張三娘那一貫黯淡無光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幾分神采。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丁香,見其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她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卻是低聲問道:“真的能離開這裡?”
“能,一定能。”丁香用尖銳的指甲掐了掐手心,即便沒有半點自信,她還是咬咬牙說道,“是死是活,總得試試!姨娘,你真的不認字?”
見張三娘黯然搖頭,丁香的眼神一下子失望了起來,但她左思右想,最終決定賭一賭:“那咱們就畫畫,你想辦法把這件事用畫說明白,混在繡樣和繡品當中讓啞叔送出去!”
徐爵之所以納了張三娘這個張鯨的侄女為妾,還把人放在身邊寵著,正是因為他讓廠衛仔仔細細查過,張三娘確實不認字,也確實木訥不受張鯨重視。即便如此,之前丁香幫著張三娘送繡品等東西出去給門上啞叔變賣時,仍然會被嚴格檢查。可這麼多日子下來,得知張三娘生母死了,張家也沒把這個女兒給接回去祭拜,甚至連其母的喪事都辦得草草敷衍,分明沒把這個送過來的女兒當一回事,這一項檢查也就變得如同虛應故事。
這一日晚間,丁香給啞叔送去東西時,翻檢的人隨手翻了翻,見其中幾塊帕子,幾張繡樣,沒有任何字跡,也就放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門房啞叔去集市上賣了繡品和繡樣,帶了兩個四分的碎銀錁子回來,這就更顯得平平常常了。
然而,當小北拿到這繡樣的時候,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臉色卻漸漸變了。自從把張三娘母親的死訊捎過去,這些天啞叔賣出去的繡品,她都派人藉著買東西,仔仔細細看過,買過其中一些,手帕襪子之外,也有幾張繡樣,然而,據說這次啞叔在拿出繡樣時眼色有異,人就買了回來。此時此刻,她沒有在意其中幾張看似精美的花邊紋樣,眼睛只放在中間幾幅圖上,到最後還叫了嚴媽媽一同過來參詳。
“看這圖上的意思,其中一個是徐爵,另外一個……這衣服像是貼裡,還綴著補子。我記得娘請過一個宮裡出來的姑姑教姐姐和我規矩的時候,說是宦官雖說都能穿貼裡,卻分兩等,司禮監掌印、秉筆、隨堂、乾清宮管事牌子、各執事近侍,都是穿紅貼裡,可以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