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場的人,最痛恨的就是身為生員卻自甘下賤去兜攬詞訟的,不該是知道理由就鄙薄他沒志氣,訓斥他應該為了重病在床的母親,努力拼搏考上舉人嗎?
汪孚林倒不在意毛鳳儀心裡的想法。這年頭的科舉那才叫真正的獨木橋,浙江和南直隸的鄉試錄取率只有百分之二,耗費光陰的同時,更需要很大的投入來養一個不事生產的讀書人。家裡若是殷實小地主,勉強也算供得起,可若是尋常平民溫飽之家,要供一個秀才出來。那簡直要拉低整個一家人的生活水平。而那些只知道讀聖賢書的秀才相公往往不問家人疾苦。只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供養。像毛鳳儀這樣自食其力反哺家人的,實在是值得欽佩。
蘇夫人陪嫁那處私宅的所謂歡聲笑語,當然只是給外人看的障眼法。事實上,葉大老爺兄弟三個一進去就被葉老太太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任憑哪個母親碰到親生兒子逼問財產,乃至於把人軟禁這種事,哪有這麼容易忘記的,因此,遭了池魚之殃的葉二老爺和葉三老爺一出來。對長兄那是甭提什麼好臉色了。然而,他們更不希望蘇夫人真的就把葉老太太給接到歙縣去,那樣的話,他們就別想抬頭做人了。
可他們好說歹說,蘇夫人卻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會對娘說說看”。事情到這個份上,他們誰也不敢威逼這個實在是太厲害的四弟妹,甚至不敢去計較人家根本沒留下他們用飯,訕訕然告辭出去。臨出門的時候,好歹葉小胖還送了他們兩步。他們總算找回了幾分面子。可就在這時候,恰逢幾輛馬車進了巷子。他們就只見葉小胖眼睛一亮,撇下他們就一溜煙快步迎上前去。
“汪大哥,你們可來了!”
“我可是真的把一大家子人都拉來了,今天午飯夠吃吧?”
葉小胖對三位伯父雖說客客氣氣,但剛剛說話相處,他都只覺得萬分彆扭,此刻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當即眉開眼笑地說:“當然夠吃,我已經吩咐了廚房,一定要做上幾道地道的寧波菜,給汪大哥還有金寶秋楓嚐嚐……啊,看我這記性,當然還準備了二位先生最喜歡的紹興女兒紅。”
眼見兩輛馬車進門,葉小胖高高興興地拽著那個面目陌生的少年進去,被撇下的葉家三兄弟你眼望我眼,尷尬的同時,卻更加疑惑這一群人到底是誰。然而,誰都沒臉留在這裡繼續打聽,當下冷哼一聲分道揚鑣,壓根沒注意到汪孚林還回頭招呼了一下今天給葉小胖當狀師的那個年輕秀才。
蘇夫人這陪嫁宅子總共三進,是她出嫁之前置辦下來的,多年來並沒有租出去給別人,而是把後頭改造成花房,僱了兩個好手藝的花農侍弄,每年進項卻也可觀。如今葉老太太搬到這裡,蘇夫人便讓人把後頭隔斷,讓她住在第二進的正房中。此時此刻,當葉小胖風風火火闖進來的時候,葉老太太左手邊坐著葉明月,右手邊坐著小北,祖孫三人正笑吟吟地說著話。
“祖母,祖母,汪大哥來了!”
葉老太太今天被蘇夫人從葉家老宅接出來之後,就大略聽她說過汪孚林的謀劃,眼見得自己愁苦大半個月的事就這樣頃刻之間輕而易舉地解決,她對兒子媳婦孫兒孫女全都異常推崇的這個歙縣小秀才,要說不好奇那自然不可能。等見到一個少年低頭避過打起的門簾,跨過門檻就這麼進來,她端詳著那一身不務奢華的青緞直裰,那俊秀的容貌,觀之可親的笑容,得體的行禮動作以及稱呼,一時生出了更深的歡喜。
“真了不得!從前四郎寫信回來,提到歙縣任上遇到一個聰明能幹的少年秀才,一個勁直說怎麼好,我還有些難以置信,可今天這樁案子竟然能如此收場,我才真的是信了!好孩子,要不是你,葉家這百多年名聲毀於一旦不說,我這老婆子只怕也要被人活生生逼死。”說到這裡,業已在兩個孫女攙扶下起身的葉老太太來到汪孚林身前,示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