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抖動的懸柃木樹葉的沙沙聲中,孫銘的身體慢慢地變得模糊不清。
推測
周景林看了一下孫銘留下的名片說:“這人還挺有個性。”
老許說:“還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我比較關心事情的根本。事情就像一條河流,現在我在河的下游,可是我總有一種想去源頭看一看的渴望。我說:“他和陳平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老許說:“不是一般的關係。”
周探長說:“對。如果他們只是一般的鄰居或者是一般的同學關係,那麼在他看到這本書的時候他就不會那麼激動。就是激動,也不會產生出那麼強烈的立刻想見到她的願望。再進一步分析,如果他們是一般的關係,就是讓別人知道那又有何妨呢?他之所以不想讓他身邊的人,特別是他所熟悉的人知道他在尋找陳平,那這就更進一步說明在他們之間有一種不為別人所知的隱私。這是從心理學上分析。如果按照他們當時的年齡,1974年陳平十七歲,這個孫銘看上去有四十歲左右,如果他們一班上學,那時候他的年齡也不會小於十七歲。你們想一想,十七歲是一個什麼樣的年齡?再說,1974年正是‘*’後期,那是一個特殊的時期,當時他們處在一種什麼樣的環境之內?他們的父母都是幹什麼的?是不是被批鬥的地富反壞右?或者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這都可能直接影響兩個人的關係。”
我還是第一次聽周探長這樣有板有眼地對某一個事情進行推測和分析,從他的語氣來看,他也真的就把自己當成了那個來自英國倫敦的私人偵探,而不是那個只會看病的華生醫生。我強忍著不讓自己發笑,就順著他的話說:“他們會不會是一對情人?”
探長說:“從孫銘提供的條件來分析,我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或許他們是一對仇人。”
我說:“這怎麼可能呢?”
“為什麼不可能?這種仇恨或許來自他們的父輩……”
我說:“你越說越複雜,你還不如說陳平是個殺過人的逃犯呢。”
這時老許說話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我們對各種情況都要進行推測和假設。比如,陳平為什麼突然離開了那裡,她為什麼一去就查無音訊?她是不是那個鎮上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男人能說到一起來了。我說:“這些情況還用推測嗎?我們去問問那個孫銘不就得了?”
但是老許沒笑,他仍舊很認真地說:“你知道孫銘是誰?我們對他了解多少呢?我們對他同樣也不瞭解。對一個你還不瞭解的人,你去問他什麼呢?要問,我們也得把事情都想過一遍才能去問,這就是毛澤東說的那句話,叫做不打無準備之仗。再說,有些事情我們也不能去問,有些情況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但是為了工作,我們必須推測。這個世界你看上去都是熟悉的,可是我們熟悉的只是一些皮毛。比如千篇一律的建築,千篇一律的街道,千篇一律的樹木,而真正陌生的是人。比如在大街上,從我們身邊走過的人,我們對他們瞭解多少呢?一點都不瞭解。他們有什麼樣的痛苦,他們有什麼樣的煩惱,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或許有個人剛剛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可是五分鐘之後,他就從一幢高層建築上跳了下來,摔得頭破血流,腦漿塗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如果說這個人的家屬需要我們去了解一些他的情況,我們靠什麼?我們就只有靠推測。”
老許直說得口角噴出了白沫,但是我覺得他只不過是說了一大堆費話而已。同兩個好說費話的人在一起工作那種感覺是挺不好受的,好在我只是一個臨時的打工者。我說:“一切推測都是白費口舌,現在我們只有去先找那個賣書的小夥子,那才是我們能找到陳平的唯一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