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汗水,完全沉浸在音樂中,難以區別哪個是我,哪個是音樂。
不過音樂還是有停止的時候,我唱到歌曲的最後兩節時,就是結尾了。我彈著賽維恩獨唱部分的開頭和絃,卻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把我從音樂中拉了出來,就好像猛然把魚拉出深海里一樣。
一條絃斷了,從魯特琴的琴頸上方應聲而斷,倏地彈到我手臂上,畫出一道細長閃亮的血痕。
我茫然地看著,那弦不該斷的,我的弦沒有磨損到會斷的程度,但它就是斷了。隨著最後一個琴音消散,觀眾開始騷動了起來。他們開始從我用歌曲編織的夢境中清醒了過來。
在靜默中,我感受到一切正在崩解,觀眾還沒做完夢就醒了,我的心血全都白費了。而這時在我心中沸騰的是那首歌,那首歌,是那首歌!
在不知不覺中,我又把手指放回弦上,陷入沉思,回到了好幾年前。當時我的手有硬得像石頭的老繭,我彈音樂如呼吸般流暢。回到我用六條弦彈出「風搖樹葉」聲音的時候。
於是我又開始彈奏,先是慢慢的,接著隨著手指的記憶加快速度,小心翼翼地把剛剛彈散的歌曲逐漸編回原狀。
效果並不完美,像〈賽維恩爵士〉這樣複雜的歌,是無法只用六條弦彈得完美的,但至少它完整了。我彈奏時,觀眾嘆息,騷動,慢慢地在我的催眠下又回到了夢境中。
我幾乎沒注意到他們在那裡,過了一分鐘,我已經把他們完全忘了。我的手先是在弦上飛舞,接著賓士,然後在我努力讓魯特琴發出兩個聲音配合我的歌聲時,快到都模糊了。後來,即使我看著觀眾,我也忘了他們,除了彈完歌曲以外,我幾乎忘了一切。
副歌來了,艾洛茵再次高唱。對我來說,她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個聲音。在這首從我體內燃燒出來的歌曲裡,她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就這樣,我完成了表演。我抬起頭來看著全場時,那感覺就像探出水面呼吸一樣。我又恢復了原來的我,發現我的手在流血,全身滿是汗水。接著那首歌的結束就像一拳擊中我胸口一樣,一如既往,無論是在哪裡或何時聆聽都是這樣。
我把臉埋在手裡,開始流淚。不是為了斷掉的琴絃,也不是為了挑戰可能失敗,不是為了流的血,也不是為了受的傷。我甚至不是為了幾年前在森林裡學習用六條弦彈琴的男孩而哭,我是為了賽維恩和艾洛茵,為了他們失而復得、又再度失去的愛情而哭,為了殘酷的命運與人類的愚行而哭。所以我暫時陷入悲痛,渾然不知周遭的一切。
第五十五章 焰與雷
我只為賽維恩和艾洛茵哀傷了一會兒,我知道自己還在臺上表演,便振作了起來,在椅子上打直身子,望著鴉雀無聲的觀眾。
音樂聽在演奏者的耳裡是不同的,這是音樂家的詛咒。即使我還坐在那裡,我已經逐漸忘記剛剛即席表演的結尾,接著我開始懷疑起自己,萬一整個聽起來不是我想的那樣,該怎麼辦?萬一只有我感受到那首歌曲的悲劇結尾,別人都沒感覺到,該怎麼辦?萬一我的眼淚看起來像小孩子,像是為自己的失敗而尷尬落淚,該怎麼辦?
然後我等著,感受到觀眾傳來的靜默。他們毫不作聲,情緒緊繃,彷彿那首歌在他們身上燒出的傷痕比火焰還嚴重,每個人緊緊抱著受傷的身軀,像握著貴重的物品一樣,緊抓著傷痛。
接著,傳來陣陣的啜泣抽咽聲,落淚的嘆息,大家逐漸開始低語,不再靜止不動。
然後是掌聲,如火焰般點燃,如閃電後的雷聲般響起。
第五十六章 贊助人、女子與蜂蜜酒
我為魯特琴換弦,在史丹勳收集觀眾的意見之際,剛好可以讓我分散注意力。我的手做著例行性的換絃動作,一邊拆下彈斷的琴絃,一邊焦躁了起來。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