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在縣立的小博物館擔任館員。我等於是停止自己的研究了,但一樣每天接觸老東西,幾可媲美古物商。我工作的博物館規模很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收藏,但還是有古文書之類的物品,所以我也習慣整理那類資料了。
我幼年失怙,母親也在前幾年離世了。老家賣掉了,已經拆個精光。我現在住在工作地點附近的縣南。除了是我的出生地以外,這一帶與我幾乎是毫無瓜葛了,或許是這一點讓我覺得寂寞吧。
所以我才答應了委託。
接到他的來電時,我眼前頓時一片黑。
事到如今他怎麼有臉……?
我這麼想。不,不對。他果然、果然對我……
戀戀不捨的心情,
不能說沒有,我這麼想。
我,
喜歡他。我憧憬他,然後,
我們發生關係,有了緊密的連繫,然後,
我被拋棄了。不,是我拋棄他嗎?不是的。不是什麼拋棄被拋棄的問題。男女關係沒有高低主從之分,只是我們的關係崩壞罷了。總而言之,我跟他——恩師,完了。
若要說完了,我跟他根本就不應該開始。
他有妻兒,我們是社會上所說的不倫、外遇。
我不想用不倫這種字眼,可是從大學二年級開始,直到研究所即將畢業的這段期間,我和教授的確是這種關係。
可是事情並不順利。
我想要繼續研究,卻無法留在大學。不,如果我想留下來,應該可以留下來,也可以去別的大學繼續做研究。
但我厭倦了。
所以我回到了故鄉,我不想待在東京了,我想離開他的地盤。
我幸運地被當地的博物館錄取。可是我才剛回到故鄉,母親就死了。老家、回憶、一切——我清算了過去一切,展開孤身一人的新生活。
雖然是毫無起伏、低調而凡庸的生活,但我十分安定。只是雖然安定,卻有一種失落感般的情緒。
幾年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
他打電話來了。
憤恨、懷念、憎惡、傾慕、怨懟、希望、不安,還有期待。
我期待些什麼?
什麼都好。我近乎可笑地一個勁地動搖,可是,那些僵硬的感情波動沒有任何意義。那個時候的我,一定就像個搞笑失敗的小丑般滑稽吧。
他的聲音既不親暱,也不生疏,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地,平板、明朗、不帶私情,那只是大學教授與學生之間的對話。過去那段濃密的時光,全都被他當成從未發生過。
我,
只能“是”、“是”地扮演著內向而無能的小職員,在演不下去之前,電話就講完了。
我半晌無法思考,但還是不知為何打了他告訴我的電話,親熱地對著電話另一頭慈祥老公公般的老人寒暄。我想做什麼?我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動機。
也不像是逞強。要說的話,那是一股類似挫敗的情緒。
我懷著身體中心灌滿了鉛般的沉重心情前往故鄉的小鎮。不,市公所不在平河町,所以如果要求正確,這樣的說法是有些誤謬的;然而我當時的心情,就像要返回如今已不復存在的老家一般。
當時我……應該覺得厭惡吧。
可是,
集合在市公所儲藏室的所有老人,雖然不活潑,但都很隨和。那歡樂又不歡樂,感情已經磨滅殆盡般的奇妙聚會,不知何故撫慰了我沒來由地變得自暴自棄的心。
也是因為眼中看到的景色有些令人懷念吧,我覺得這種膩人的感情毫無侵入餘地的狀況也不錯。
仔細地檢視充滿灰塵味及黴臭味的紙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