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裡是恨我的。”已經是盡力剋制情緒了,但沈雅出聲,仍是難抵喉間哽塞。
阿笙沉默許久,看著窗外,那裡陸子初正在跟許飛說話,除了兩道修長的人影,什麼也看不清。
阿笙說:“七年了,我輾轉各大城市,從美國到中國,夜晚失眠的時候看了無數星星,卻總是覺得不管是哪裡的星星都不及家裡明亮。小時候,不管我放學多晚,你都會亮著一盞燈等我回家;變天了,你過來叫我起床,總會把當天驅寒的衣服整齊的放在我床頭邊;鄰里街坊串門,誇我時,你比我還歡喜;爸爸出差回來,不管我那時候已經上初中了,還是會把我當孩子一樣抱起來,說在外面很掛念我;在我眼裡家是什麼樣子的呢?爺爺身體不好,哥哥放學回來,會幫爺爺洗腳,按摩雙腿;爸爸在書房辦公,明天要出庭辯護,禁令我和哥哥進去打擾她;你和奶奶坐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擇菜;我在房間裡一邊寫作業,一邊聽你們閒話家常……日子不就應該這樣一步步走過來嗎?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大院裡最幸福的一家人,但後來一切開始變得面目全非。我開始害怕回來,害怕看見你。在舊金山的時候,你被現實擊垮,可我沒有徹底絕望,雖說張嘴問喜歡的男人借錢,而且還是幾百億人民幣,會讓我難以啟齒,但為了救父親,我還是願意試一試的。為什麼不再等一等呢?我已經連續找了喬治好幾日,只要說服他接受還款,父親雖說避免不了被判刑的命運,但至少會減輕刑罰。坐牢也沒什麼可怕的,我們是一家人,我甚至想好了,我不回中國了,以後住在監獄附近,隔一段時間就去看他,我守著他出來。但你怕了,在你眼裡,愛情是可以培養的,只要別人對我好,那就是愛,我嫁韓愈,父親減刑,皆大歡喜,我現在不理解你,但以後就會知道你是為我好。如果你知道我後來瘋了,你還會覺得你是在對我好嗎?07年之前,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母親會那麼對待我。你讓我在夜晚的時候看到了天堂,卻在天亮之後看到了地獄。我已經不想再說些什麼了,你看我是28歲的面容,但心裡卻長滿了皺紋。清醒後,六年瞬間劃過,我突然很想放下所有,恨別人,無疑是在折磨自己,我已經被你們折磨了那麼多年,實在不願意你們再掌控我的人生。你知道嗎?被你關起來之前,我見過父親,那是我清醒的時候,父親講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以後你和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母親……”
聽顧笙提起顧行遠,沈雅的淚多少有些不受控制。
阿笙終於轉身看著她,眸光如水:“剛才你說我恨你,誰讓你是我媽呢?你看,我見到你沒有憤怒,沒有言詞失控,我心平氣和的跟你講話,只因我不再恨你,但卻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阿笙……”沈雅痛苦的看著女兒,目光悽楚,只因她知道,破鏡難圓。
似是自嘲,又似是一種無言的譏諷,阿笙道:“你用冷漠傷害我,現如今卻被自己的冷漠刺傷。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出舞臺反轉劇,我信。”
房間已經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阿笙走出顧家,踏上大院的青石板路,忽然覺得呼吸又回來了。
眼睛被風吹得有些乾澀,抬手去揉,已有一張紙巾出現在她面前,阿笙抬眸,是個年輕男人,隱隱熟悉,想了許久,實在想不起這人是誰,但見過是一定的。
那人做了一個看書和撐傘姿勢,阿笙忽然想起來了,眼前這位是曾經借給她一把傘的書店老闆。
淺聊,才知道他們以前還是同學,阿笙赧顏,她竟認不出來。
“你未婚妻呢?”這話,也算是轉移尷尬了。
男同學聞言失笑:“現在已經是老婆了,她懷孕月份大,今天沒來。”
“恭喜你。”這世上還是溫暖的事情多,孩子總歸是美好的存在。
男同學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