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她彎在我體側,說:“六年了,你想做的事做到了麼?”我的手深埋在她的頭髮裡,講述了我的經歷。她聽完,很不高興地說:“你每次都像鬼一樣出現,不能改變我半點生活。”她自美校退學後,抑鬱症又犯了三次,從此輟學在家。她的父親在單位的科長競爭中失敗,新任科長將他調到一家冷飲廠當廠長,說機關是事業單位,工資菲薄,企業單位效益好。以金錢補償權力,他的心態稍稍平衡。
但他退休時,發現機關退休金漲到六千,而企業退休金只有八百元,他上下奔走抗議,最終以月一千元退休。他的心態完全平衡了,覺得科長整人有遠見卓識,的確比他更適合當科長。
Q的父親無力幫她,頂多安排她去賣賣冷飲。我離開的幾年,她做過眼鏡店的售貨員、遊樂園售票員,近期是213路公共汽車的售票員。
她上星期剛被辭退,因為她報站名之後,總要宣讀一段介紹此站典故的散文,把公共汽車當成了旅遊觀光車,令乘客們忍無可忍。
她的別出心裁,令她失去了一個又一個工作。她不明白,自美校退學時起,她便永遠失去了別出心裁的可能。
普通人的藝術天賦,唯一的用武之地是在床上,但她像普通人一樣疏於保養,做不了太長時間的性感尤物。我在她美好的尾聲回到她身邊,告訴她,我們的未來一片光明。
她堅信我必成名醫,願意以身試針。我選了手上一個最不重要的穴位,反覆瞄準,一針下去,兩顆血滴蹦了出來。
血滴殷紅。她自此對我失去熱情。
但我倆還是住在一起,我的四居室住房,對她形成了魅力。她買了五串廉價的塑膠花,掛在門框、窗框和水管上,買了一杆油筆,在衣櫃上畫了蠟筆小新和加菲貓。她還買了一張紅色彩紙,剪成兩隻長頸鹿,貼在牆上。
她的美術水準一退千里。
我倆不再有床笫之歡,每當我把手按在她身上,她便向我解釋,此事不管對我有多大快感,對她卻只是乏味的摩擦。
她所感興趣的,是我的學業。每次我從老先生家回來,她都要仔細盤問,讓我描述老先生說話的神態和小動作,來判斷他是否對我藏了絕活。
一天,老先生送給我一罐茶葉和一瓶藥酒,都是小罐小瓶。我拿回來,Q對此嗤之以鼻,說人老了便會變得小氣,這點東西可能還是想了很久才拿出手。
半夜,她從夢中驚醒,說:“不對,你向他學習,他反而送你東西——太奇怪了,你是不是白給他幹什麼事了?”她冰雪聰明,我說了實話。
某市舉辦中醫大會,老先生寫篇論文參賽,因毫無新意,被退了回來。老先生很難過,跟我說:“寫真東西是洩密,不寫又被人瞧不起。”我說:“交給我。”我從針灸古籍上搜出冷僻話語,拼成一個複雜的體系,塞入原論文中。
老先生問:“這麼熱鬧行麼?”
我:“行,這是鬧世。”
論文在某市獲得金獎。
Q關心論文上有沒有我的署名,我表示沒有,她怒不可遏,說:“那就——要錢去!”她訓了我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送我出門,遞給我一把手鋸,說:“如果要不來錢,就把獎盃分一半。”我帶著手鋸到老先生家,說:“我和我女友都沒有工作——”老先生一擺手,說:“提錢,沒意思。”不料他明察秋毫,我連忙表示與錢無關,只是向他訴訴生活的苦。老先生仍保持著警惕,說:“都很苦。”尷尬了數秒,老先生打破僵局,說:“論文出來後,有科學研究所要我寫系列文章,這是要我一輩子的心血,我的答覆是,給我蓋棟三層小樓,我再寫。我的秘訣起碼值三層樓,但我可以傳給你——”我看著屋中的舊傢俱,想到老先生過的是簡樸生活,他所能給我的已是最好,而年青